2010年3月31日 星期三

夏潮語錄

「如果說我們有什麼思想觀念上的執著,那只有一個:我們的文化是不可能分割的,每一個中國人都背負著五千年文化的重舉,我們不可能拋棄它們而生存,更不能為了偏狹的政治 利益,而妄想分離這一個悠久而深厚的文化,讓我 們在沉痛的自我反省當中,拋除一切狹窄自私的島 國居民性格,坦誠地溝通歧見,緊密地團結起來,向著民主自由的新中國之路邁進。」──摘自《夏潮》第一卷第四期〈致讀者書〉

2010年3月30日 星期二

潘朝陽:國史意義下的台灣史教育需具春秋節義精神

文 / 潘朝陽(台灣師大東亞系教授)


中國是歷史意識最深刻的國家,最古時代就有以史立論的經典:《書經》,更有《左傳》、《國語》等偉大史籍。這反映了中國民族性和文化性的 獨特方向--中國人是以實在且具體的態度面對從先祖到自身以及於子孫於大地之上的國族認同以及國族的安身立命之道。

中國的國史並非止於如同上述的上古數種史冊而已。章學誠說「六經皆史」,實屬至理,因為儒家的《詩》、《書》、《禮》、《樂》、《易》、 《春秋》,其內容和精神均具有強烈明晰的當代政道和治道之鑑見和貞定之大用,而這些大經巨典乃是從中國歷史長河中淘沙煉金而獲致的國族最高智慧。其歷史性 是那樣地清明高標,換言之,在歷史汰練下的中國經典就是國族向前邁進的康莊大道。

在如此的文化與歷史意識下,中國遂發展為歷朝修前朝史而累積為《二十五史》的國家,這樣的獨特性,實為重史之國的中國之特色。

因此,「國朝修國史」即是國家最重要的大事,明被清所亡,清廷修明史,卻並非以勝者姿態歪曲侮蔑明朝君臣百姓,而是力求依據客觀存在的史 實史料而莊嚴為之。再者,國史從「本紀」、「列傳」直至「志書」,包括了統治階級的君王貴族大小臣僚之功過紀錄;也絕對會對忠奸人物予以應有的褒貶;更不 會忽略文學之家、道德之士在國族的社會中具有的啟發教誨之偉大貢獻和意義。除此之外,國史必須詳細載記國土的疆域以及自然地理,同時也詳細載記國家的各種 國土規劃、建設,農林生產乃至各類型的一二三級產業,對於自然和人文的大小災變,更不厭其煩地忠實紀錄。再者,國史編修亦富含世界性視野,所以對於中國周 邊的異族、異國及其風情民俗、山川物產,亦以專門的列傳和志書記載,因此,國史固然是「本國史」,亦兼有「國際史」的性質與內容。

國史之修纂創述,其內容可謂是天地人三界之總綜之論述和紀錄,再加上史家依據其史觀、史識、史德的歷史批判,如此累積蘊藉而終久推展出一 個最能從國族發展之路上的光明和黑暗、正義和邪惡的析明和判準中深入實踐「殷鑑不遠而以史為鑑」之智慧的中華民族。



中國國史強調史料的客觀,從帝王起居注一直到全國民間採訪風情民俗乃至地方野史傳說,史官必須廣蒐博取。然而,國史也者並不僅僅只史料的堆積,中國國史更 在乎春秋節義的彰著,否則一部史書只是扁平淺薄的時空中事務之調查報告書。


孔子修《春秋》,孟子和史公都指出其主旨在於定君臣大義、正君子小人以及嚴華夷之防。這個修史基本信念是後代儒家修史的大義所在,茲引顧 炎武一段文字如下:「夫興亡有迭代之時,而中華無不復興之日,……漢和帝時侍御史魯恭上疏曰,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別,若雜居中國,則 錯亂天氣,汙辱善人。……若乃相率而臣事之,奉其令,行其俗,甚者導之以為虐於中國,而藉口於素夷狄之文,則子思之罪人也已!」(見《日知錄‧「素夷狄行 乎夷狄」條》)王船山亦嚴明華夷之大防,他說:「聖人作《春秋》,明王道,內中夏,外戎狄,疑號者正其辜而終徠之,外會者斥其賤而等擯之。」(見《黃書‧ 原極》)他更以螞蟻形容國族嚴華夷之防的重要性:「今夫玄駒之有君也,長其穴壤,而赤蛇、飛螱之窺其門者,必部其族以噬殺之,終遠其垤,無相干雜,則役眾 蠢者,必有以護之也。」(同上)

從孔子開創直貫南明大儒的春秋節義國史觀,在台灣傳統史家著作中亦鮮明彰著。如連橫的《台灣通史》與洪棄生的古詩文、史著以及遊記等等, 在在均有痛夏恨夷之憤切語。



台灣四百年信史時代,本來就是從鄭成功的抗清開台而啟始發展的。延平王的抗清志業帶來台灣的國史信念,正是上述的含具春秋華夷之防的史識、史觀、史德。換 言之,台灣史應當是國史意義下的台灣史,她不僅僅是關於台灣的時空結構及其裏面的自然和人文的描述而已,她應當是以浙東南明時代存留在台灣的抗拒夷狄之道 的文化方向和歷史意識為價值核心的史論以及歷史教化。


基於上言,台灣史主旨在於:表彰台灣先賢的道德文章;敘述台灣先儒廣施深播的儒學儒教;論說台灣先民的人文宗教;詳錄台灣先民啟發山林促 進產業的功德業果;追懷台灣英烈豪傑的殉節勳業,同時,她不是台灣的統治階級的歌頌史,而應該是且必須是台灣人民的生活世界史。

國民教育的台灣史課本依據此而編纂,且依據之而施行教學,如此不就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國史意義和結構中的台灣史及其國民教育?關鍵之處不 在於台灣史教學是兩、三個星期?半個學期?一個學期?或需要一個年份?真正的關鍵在於台灣史教科書究竟是以夷狄之道編寫出來的賤賣國族之穢史?抑或是以華 夏之道編寫出來的護衛國族之正史?

台獨黨人設計的台灣史是這樣的:原住民時期、荷西時期、鄭氏王朝(東寧王朝)時期、清領時期、日治時期、終戰以後(或戰後)。在這樣的台 灣史觀之下,他們視來台的中國先民(亦其先祖!)與荷、西人一般,均屬外邦人,其統治稱為外來政權。「鄭氏」或「清領」乃「中國政權」之入侵台灣者。唯對 日本殖民政權卻百般奉承,拍馬諂媚,謂日本帶給台灣現代化而將台灣從貧窮、落後、顢頇、腐敗、骯髒的古老中華帝國中拯救出來。此種視日本帝國殖民主義為主 子而自虐自己為奴才的台灣史意識型態,正是李登輝到陳水扁的台獨政權掌控國民教育台灣史教科書的主導思想。

站在春秋國史的正義上,我們堅決嚴斥台灣史學界的台獨黨人,彼等主持控制下的台灣史教材和教育,乃是百分之百的數典忘祖之出賣史。彼等編寫出來的台灣史,可以極 端讚揚日本殖民台灣總督府,卻無心無肝醜詆抗日先烈為「無知土匪」。編寫出如此穢惡的史冊,卻又口口聲聲愛台灣。這是一群當代台灣知識份子中的最墮落之 輩,身為華夏後裔卻自甘為夷狄。

筆者期望馬總統多讀國史正典,盼能在歷代大儒的高志節氣中感悟國史意義下的台灣史是怎樣的精神、形式和內容。請當機立斷禮聘台灣的歷史學 界的正人義士君子主持國民教育的歷史教科書之綱要規劃,趁早將以夷狄之道為其幽靈的台獨黨人從相關委員會或小組中清除盡淨,請不要一直猶豫搖擺了,不知道 光明與黑暗是不能共存的嗎?

寫於台北天何言齋,2010年3月21日◆

《海峽評論》232期2010年4月號)

尤衛基:是課綱委員會,還是鬥爭大會?─讀周婉窈與楊肅獻大文有感

文 / 尤衛基

友人轉寄了「高中歷史98課程綱要修訂小組」委員周婉窈與楊肅獻兩位教授,分別在《南方電子報》發表的《新政府撥亂反正?還是歷史教育大 復辟?》及《向上提升?抑或往下沉淪?──為台灣高中歷史教育的未來祈禱!》的文章。閱讀之後感慨甚深。近十幾年來,因少數人私慾與偏激台獨意識型態之言 論放肆扭曲的結果,已然使我們喪失了用平和理性的態度討論問題、認識真相的空間與能力,也使原本一個充滿溫柔敦厚、純樸善良的社會,變得不問是非只問立 場。期間少數知識份子不知為民族的尊嚴與復興、下一代子孫的生存與發展深謀遠慮,反而打著「學術精神」、「學術專業」的口號(參見楊文p.4-5、周文 p.5),除了對事實的真相與用心不求甚解,毫無遮掩的抹黑看法不同的人,並於扁政府時代盡得學術資源和與其學養德行極不相襯之令名外,其值得尊敬之處實 在乏善可陳。

通觀周文,感覺還真有鬥性,一個課綱修訂委員會被她定位成鬥爭大會?因此,不能抱著以開誠布公、探求歷史真相的心懷,來閱讀她的文章。文 中以極其細膩的筆法,把自己塑造成為維護所謂「98課綱正當性」的先鋒,她也大言不慚的寫道「捍衛台灣史的學術性等於我一個人要扛下來」。只是,「常好不 容易守住一個隘口,卻聽到指揮官在背後大喊:『撤!撤!』」為此,不但心情沮喪,心力交瘁,而且還「陷入類似憂鬱症患者的谷底情結」,以至於「患上高血 壓,還服抗焦慮藥。」(參見周文p.6.9-10)全文除了意識型態掛帥之外,在洋洋灑灑的15頁的長文裏,總是以尖刻或牽拖他人的筆法,來曲解、揣測她所不同意的觀點。文體脈絡的剪裁也僅只呈現一個暗示:我只寫我要寫的,而這就是事實的真相。她質疑別人學術不專業、非歷史學界出身時,既自然自大又武斷, 更諻論對別人的尊重。但說到自己及其一夥人的作為時,則總是「先做好準備」,無論「中國史和世界史……變動相當大,不能不仔細思考和討論」,絕口不提自己 認知上可能存在的侷限性,筆端所呈現出的則盡是位負責任、給意見的好委員形象。

周氏宏文讓我們大開眼界之處,莫過於原來丙案的中國史部分,是由她先生「陳若水與兩位林老師合作的結果」;(p.8)真不知道將該案中國 史學者的學術專業置於何地?身為委員可是尸位素餐呼! 周文一再不諱言提及擔心課綱「回到原點」,也就是回到88課綱的架構,因為那是將台灣史納入中國史之中書寫的格局,是「威權復辟」與保守不進步的象徵。過 去筆者雖然也曾關心教科書的改寫問題,但總因不同的說法,莫衷一是而不得要領。直到閱讀該文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課綱的爭議其來有自! ◆

《海峽評論》232期2010年4月號)

趙瑤靖:歷史的舊課綱與新課綱

文 / 趙瑤靖(大學教授)

前言

歷史課綱的辯論再起,又是一場漫天烽火蓄勢待發,這幾乎已經成了台灣的宿命了!

其實我們都很清楚,這個爭議根本就不只是甚麼歷史教育的問題,說穿了,這就是一場以歷史課綱為名,而其實質乃是為了建構新國族而發動的政 治鬥爭而已。十幾年前,在李登輝的授意下,現代公孫弘,也就是扁政府教育部長的那位杜正勝,就開始了這個建構新國族的工程。其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把台灣和 大陸劃開,讓台灣和大陸成為本質上的「異己關係」,不管台灣曾和大陸擁有多少共同的歷史記憶,為了政治上的目的,無論如何都得把兩者切開。於是,乃有所謂 「同心圓」之概念的出現,想要以地理的分隔來轉作歷史切割的工具。在這樣的目標指導下,我們的九年一貫課程與高中課綱,乃出現了先教台灣史,再教中國史, 最後則是世界史的特殊模式。

舊課綱用殖民史觀寫台灣史

這種模式當然是極其詭異的。台灣史的內容包括了兩個部分,一個是史前史,另一個則是從十六世紀殖民國家經略台灣開始敘述,試圖描繪一部台灣遭到殖民國家蹂 躪的歷史,而某種意義上,其實隱然把「中國」也視為是蹂躪台灣的一個「殖民國家」。有很多人從教學上說,這樣的描述方式,對學生的學習是會構成困擾的,因 為對後一部分的台灣史而言,它如果沒有世界史的背景,根本就沒法了解這段歷史的來龍去脈。換句話說,這乃是一個去脈絡的歷史,美其名為從切近自己的角度出 發,卻陷學生於莫名其妙的境地。這樣的批評我當然同意,但我覺得這樣的批評其實還根本沒碰到真正的問題所在。這樣歷史課本的教學問題,對當初設計這樣教材 的人而言,根本就不是甚麼重要問題。去掉台灣的歷史脈絡,在這些人看來,也許根本就是他們想要的。在他們看來,「虛無主體」也許還是個不錯的東西呢!即使 他們就算承認這樣的台灣史會帶來一些教與學的困擾,他們也會覺得比起那個不明說的用意言,不過只是技術問題而已。因此,我覺得我們的重點是要指出那個真正 的核心問題。


真正的核心問題是甚麼呢?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要為台灣去掉「中國」的脈絡。如果說,這樣的歷史是由原住民來寫的,台灣現在住的多數都是 原住民,那我也覺得很正常,可是偏偏它就不是,而是由「中華民國的教育部」所寫出來的,而且寫它的人也都是他們心目中「殖民者」的子孫,然而這幅圖像不讓 人覺得詭異嗎?「數典忘祖」這個成語其實是不足以描述這幅詭異之圖像的,因為他們遠遠不是忘祖,而是把祖先們變成了殖民壓迫者,而壓迫的對象是誰呢?就是 自己!這樣的荒謬圖像要怎麼形容,真的恕我辭窮,也許這就叫某種程度的「自虐」吧!這世上有誰會拿自己的祖先來開這樣的玩笑呢?

當然,我們也可以為他們設想一些辯解之詞,就像「清領時期」吧,清朝的統治者乃是外族,當時來台灣移墾的漢人,也就是他們的祖先,既然是 在異族的統治之下,當然就是被殖民者啊!所以他們可以因此而振振有詞地說,除了當年跟隨鄭成功來台的那些祖先,在那短短的時間內,是在自己的治理之下,其 它的時間,台灣的確是在殖民統治的鐵蹄之下,如此來看台灣史又有何不妥?更何況台灣的確是滿清割讓給日本的,是滿清對不起台灣,台灣人並沒有虧欠滿清啊! 台灣正是因為在滿清的殖民統治下,所以才無力決定自己的前途啊!所以他們會以為這點恰好證明了用「殖民史觀」來寫台灣史乃是恰當的事。而且由於台灣的割 讓,已經讓海峽兩岸同文同種的人斷裂成兩個個體,所以當國民黨政權退守台灣,並以光復大陸為職志時,台灣依然是在大陸政權的統治下,而無法決定自己的前 途。這就隱含了兩蔣時代,台灣依然是在殖民統治之下的意思。換句話說,他們不但不會認為殖民史觀是錯的,反而會說我上述的批判正流露了殖民者的傲慢,不懂 得「身為台灣人的悲哀」。甚至他們可以因而要求說,在台灣已經民主化,國民黨政權也本土化之後,就必須貫徹這樣的史觀,如此才能真實描述台灣的歷史處境。

這樣的辯解看起來似乎是有力的,但硬要把滿清政權當成是殖民統治,恐怕有違歷史常識吧!滿清是異族統治當然沒錯,但隨著此一政權的迅速與 中國傳統同化,我們早就只以一個朝代視之,他當然不同於殖民政權,他也沒有以掠奪者的姿態,來強力支配台灣來服務於他的母體政權。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如同 王曉波教授屢次指出的,台灣的先民在日據時期是帶著強烈民族主義之色彩的,而這所謂的民族主義,其歸屬乃是包括滿人在內的中國,就算因為割讓台灣讓台灣人 對母土政權懷著怨恨,但這也不構成要把母土政權打成殖民政權的理由,更不能因此而要在歷史意識上強行切割兩者。所以這樣的史觀當然是有問題的。可是他們為 什麼還要採取這樣的自虐的史觀呢?其實這個理由相當單純,那就是他們要以此來塑造脫離中國的正當性。

舊課綱將台灣史塑造成為「新的國史」

於是,我們就可以更清楚指出來,他們以如此自虐的手法來處理台灣史,其背後其實是有一個更深沉的目的的。那就是要將台灣史上提為真正的「國史」。雖然台灣 共和國尚未成立,但他們已經在為這個「想像中的新國家」鋪平意識型態的道路了。


在他們看來,早期兩蔣政權的時代,中華民國乃是一個殖民政權,它由大陸流亡到台灣,卻仍支配著台灣,讓台灣作為反共基地,以求恢復中華民 國在大陸的統治為職志。那時的意識型態是以光復大陸河山為中心的,所有的教育都必須服務於此一目的,歷史教育自不例外,所以中國史才是台灣的「國史」,在 這樣的歷史敘述中,台灣是沒有任何主體角色的。於是從李登輝開始掌握政權以後,他們認為台灣出頭天了,所以不斷在各種場合強調台灣的主體性。

而由於客觀政治上的形格勢禁,使得台灣的建國運動始終遙不可及,沒奈何只好出之以比較迂曲的手段,先求在意識型態上將台灣塑造成一個異於 中國的個體,而這塑造工作主要便落在歷史課程上。所以我們看到表面上從九四年開始發動的教改運動,似乎是在追求教育的自由化,但悄悄的,歷史教育卻做了最 重大的變革,他們開始將台灣史塑造成歷史教育的核心,中國史是由台灣這一中心看出去的東西。雖然他們仍不敢將中國史說成是「外國史」的一部份,但實質內容 上就已經是如此了。換句話說,台灣史早已經偷樑換柱,篡奪了「國史」之名。這點比較少人提到,但我覺得是我們必須特別注意的。

舊課綱講中國史也是為了切分台灣與中國

他們對台灣史部分的處理,以及由其中所暴露的目的概如上述。那他們把中國史擺在同心圓的第二層,又是甚麼考慮呢?這裡大致有兩個理由,一是他們也知道,他 們的祖先都來自於中國,和中國有著血緣、文化、歷史上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不能將中國史直接放入世界史就完事。當然,另一個不能明說的理由,就是我們上面 說的,基於政治原因,還不能明目張膽地把中國史當成外國史,所以就給它留了個這麼「半調子」的位置。


然而這樣擺,又顯然會面臨一個問題,亦即它要如何貫徹上面所說的殖民史觀呢?承認台灣與中國的血緣關係,會不會造成史觀的衝突呢?而且從 教材的撰寫上看,清以後台灣與中國之間如此密切的關係,他也必須有個處理的方式啊!總不能讓台灣史與中國史的敘述間互相打架吧!於是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他 們乃有了一個堪稱「天才」的創造,那就是在寫中國史時,以明代為分水嶺,清以後的中國史敘述完全和台灣分流,把它當成世界史的一部份。其實這也就是一種完 全切割,讓台灣和大陸完全斷開。而敘述到中華民國的部分就以一九四九年為斷限,四九年以前的中華民國屬於中國史,以後的中華民國乃是台灣史的一部份,而中 國史的部分,四九年以後就完全只講中華人民共和國了。還有,在中國史的部分,一律不得說「我國」,比如說李白是「中國的大詩人」,而不是「我國的大詩 人」,這樣一來,他們也就保持了敘述史觀上的一致性。

對於這樣的處理,我實在必須「讚嘆」他們的創造性。他們以很輕巧的方式就把台灣和大陸切成了不相干的兩塊,雖然似有若無地為祖先安排了一 個和大陸相連的地位,但這個地位到了近代,又完全不見了,於是這就不至於影響到殖民史觀的貫徹,也可以藉助此一切割,而讓新的史觀服務於建立新國族的需 要。所以我們必須說,這乃是集合了獨派人士之智慧的精心之作,他們是有周密之思考與部署的。

新課綱該怎麼做?

以上大致描述了舊版課綱的具體做法,以及這些做法背後所想要達成的目的。經過這樣的描述,相信讀者應該可以清楚他們的整套邏輯了。那麼,現在的問題是,中 華民國還應該要這樣的一套課綱嗎?如果不要該怎麼辦?


前年底,在我們一些朋友的壓力下,馬政府當時的教育部長鄭瑞城終於宣布暫停九八課綱的歷史課綱,另做修訂。但是去年一整年,沒想到教育部 居然繼續讓贊成杜正勝之課綱方向的人,操縱著修訂委員會,還好多賴王曉波教授等少數兩三位委員孤軍奮戰,才沒讓馬政府接收「杜氏課綱」。但一場混戰下來, 卻也幾乎一事無成。今年初,教育部終於知道必須改組委員會了,「杜氏課綱」的追隨者眼看將無法主導課綱的修訂,遂以政治動作發起攻擊,想要以政治力量干 擾,讓馬政府投鼠忌器,不敢大刀闊斧改正原來的課綱方向。於是,這也就是本文一開頭提到的,我們在《自由時報》上看到的種種抗議。

但是如果大家看清楚了我上面的描述,應該很清楚「杜氏課綱」正是要拆掉中華民國的法統,因此這問題中華民國政府有妥協的餘地嗎?馬政府上 台後,凡是涉及藍綠的問題,大概都是妥協了事,所以中正紀念堂名稱恢復了,可是自由廣場的招牌也沒拆。當然這是小事,妥協一下也沒關係,可是今天的課綱是 要拆掉中華民國的根本,難道這也有妥協空間?

從現在的報導來看,新課綱小組大致已經通過了一項基本協議,即台灣史一冊照舊,中國史的分量加重,從一冊增加為一冊半,並將高三的兩學期 選修,分配一冊的空間給中國史,換言之,中國史的分量有了兩冊半。這樣的改變當然是有了一些改善,但是我覺得截至目前為止,課綱的修訂都還沒碰到根本的問 題。在我看來,雖然課綱小組已經意識到了,新舊版本沒有妥協空間,但有幾個問題他們顯然還沒意識到:

1、台灣史雖保留,卻沒有取代殖民史觀的新史觀:保不保留台灣史其實不是問題的重點所在,真正的問題是它能不能有新的史觀來取代原本的殖 民史觀,如果不能,那不就表示「杜氏課綱」仍被保留著嗎?對這個問題,王曉波教授也許比較樂觀,他認為重點不在有沒有台灣史,而在於怎麼寫台灣史,只要我 們用中國傳統的方志來看台灣史就可以了。可是我並沒有這麼樂觀,為什麼呢?

王曉波教授說重點是在怎麼寫,這話當然是對的,可是問題是現在規劃課綱的人真的已經知道怎麼寫才能揚棄殖民史觀了嗎?我們贊不贊成殖民史 觀姑且不論,但必須承認這套舊課綱的殖民史觀是有其一定之邏輯的,現在的問題是有一套已經自我完足,且可以完整表達現階段中華民國立場的台灣史觀了嗎?要 知道這不只是撿選某些史料,對史料做一些詮釋的問題而已,而是足以觀照整個台灣史的內容,並自成邏輯的講法。我們且問這樣的新台灣史觀,是不是得處理台灣 與大陸連結的問題呢?這連結的關鍵概念該是甚麼?由之所可能挑起的政治爭議,政府決定去面對了嗎?又該如何面對?歷史教育從來就是一個意識型態的戰場,哪 個國家不是藉助歷史教育來凝聚其國民意識的呢?但對台灣現階段認同混亂的現象,這個問題馬政府真的準備好了嗎?王曉波老師說要把台灣史視為是整個「國史」 的地方性的方志,這方志與國史的關係,該如何理清楚?在教材上要把日治改回日據,或者多加一些台人抗日的史料等等,這些都容易,但要抓到關鍵點,建構起一 個能配合現在政府之國策的史觀,那就恐怕沒那麼容易了。我甚至要問,現在馬政府能說得清楚他要如何連結中華民國與台灣嗎?在憲法義務與政治現實之間,馬政 府的意識型態該如何平衡,難道是用不統不獨不武,維持現狀來做為這個意識型態的基點嗎?這是我深感憂心的第一點,我擔心這裡要是沒有處理好,就根本無法對 抗舊版課綱的殖民史觀,屆時問題才會更不可收拾!

2、中國史的部分如何可以還歸「國史」的身分:上面我說,在「杜氏課綱」中,中國史顯然並非國史,台灣史才是此一課綱的國史,所以它先教 台灣史是「合理」的。而現在新的課綱,理論上當然應該將中國史恢復為國史的地位。可是這裡所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在教學順序上,卻是先教「地方史」的台灣 史,然後才教國史。學生在學地方史之前,並沒有對國史的視野,我實在不知道這樣的教學順序,其合理性何在?那個存在於國史中的人文教化精神,可能通過台灣 史講出來嗎?沒有講國史,連橫的台灣通史精神講得出來嗎?坦白說,我是懷疑以方志的概念來處理台灣史,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

再者,當年我們當學生的時代,講國史時是把中華民國定位為道統、正統之所繫,我們認定中共是偽政權。不管現實如何,當年國史的邏輯是很順 的,但現在當兩岸交流如此頻繁,我們在法理上也不再視中共為偽政權時,該如何來處理整個國史的脈絡呢?這絕對不只是如何稱呼中共,或是如何敘述中共建政之 後歷史的問題,整個近代中國史的敘述脈絡恐怕都必須相應有所調整,然而這個問題大家準備好了嗎?

3、台灣史與中國史該如何接軌:這個問題其實原本是不應該存在的,如果台灣史只是一個地方史,它就該放在國史的軸線中,可是現在因為在教 學上,把本來應該順著國史敘述到地方史的順序給顛倒了,才治絲益棼地給自己找了麻煩。前面我們提到,在「杜氏課綱」中,因為它基本上是把台灣史視為國史, 中國史則是特殊的外國史,所以它可以用明代來切割,而不發生邏輯上的困難。可是如果現在把中國史恢復為國史,而台灣史在這幾百年間和國史的關係如此密切, 到時候敘述上要如何切割?特別是中華民國到底要放在台灣史還是中國史?還是仍然沿用「杜氏課綱」用四九年來做切割嗎?如果用四九年來切割,這意味著甚麼政 治訊息?如果不切割,那是在台灣史的部分講一遍,中國史的部分再講一遍,還是要怎麼辦?這些問題到底想好了沒有?

以上我大致舉出了幾個比較大的關節,類似問題仍多,而它們都有可能深深困擾著新的歷史課綱。這也就是說,要批駁「杜氏課綱」容易,但要寫 出一個能符合新時代的「中華民國歷史課綱」,那就不是那麼輕鬆的事情了。我真的擔心,無論在課綱小組本身,或者是政治上,馬政府可能都還沒準備好,而這場 歷史教育、國民精神的意識型態之戰,恐怕還艱苦得很!

結語

歷史課綱的問題糾結著目前台灣最敏感的統獨問題,這並不是歷史工作者喜歡捲進政治爭議,而是歷史教育本身的宿命。台灣目前的政治處境是極為特殊的,一個現 代的共和國家,理論上本不該存在國家認同的問題,可是台灣有,而且特別劇烈,這就造成不同的政治勢力都要染指這塊歷史教育的領域,因為沒有這套意識型態工 程,就不容易凝聚群體意識,或者說是擴大「我群」,所以歷史課本該怎麼寫,就是兵家必爭,錙銖必較的東西。如果我們認識到這點,就不要覺得這個爭議是無 聊、無謂的。現階段中華民國的確需要建構一套史觀,讓他可以平衡兩岸,並為自己創造一個在新時代中的地位。要知道,現在的時局已經讓中華民國的身影模糊 了,馬政府難道還不該利用此次歷史課綱修訂的機會,好好為自己擘畫一套進可攻,退可守的史觀嗎?共產黨曾用一套史觀佔據了半個地球,現在台獨也試圖用一套 史觀來改變中華民國,難道中華民國政府還是只能用一句「尊重學者專家」,就算了事?歷史課綱的問題已經迫在眉睫,馬政府真的不能再睡覺了!◆

《海峽評論》232期2010年4月號)

王仲孚:修訂中的高中歷史課綱「大復辟」了嗎?

文 / 王仲孚(中國文化大學歷史系教授)

2012年2月8日,台灣大學歷史系教授、98課綱歷史科修訂小組2009年度委員周婉窈,在南方電子報發表一篇長文:《新政府撥亂反 正?還是歷史教育大復辟?--高中歷史課綱要改成怎樣,大家來關心!》(以下簡稱「周文」)2月25日,《自由時報》以頭版頭條作大幅報導,接著,台大歷 史系教授、95/98高中歷史課綱委員楊肅獻,也在自己網站上發表一篇長文:《新政府高中歷史課綱的修訂是「向上提升」?抑或「向下沈淪」?--為台灣高 中歷史教育的未來祈禱!》呼應周文。一時間,高中歷史課綱好像發生了「天塌下」般的大變動,驚慌之情表露無遺,何以如此?值得「大家來關心」。

周婉窈的長文,記錄了這一委員會在將近一年十次會議中的「修訂」過程,至2009年底,「課綱修訂委員會」任期屆滿,修訂工作並未依時完 成,而召集人吳文星教授請辭,教育部另聘請史學界具有聲望的汪榮祖教授為召集人,並增補了部分學者為委員,這一情形,竟讓周教授大為緊張,擔心「九八課 綱」會被改變,因此以聳聽的題目撰寫長文,透過媒體呼籲「大家來關心」,也就是要鼓動民粹,達到自己所要的目的。

作為教育部聘請的「課綱修訂委員」,周教授顯然犯了許多錯誤,首先是,教育部成立的「課綱修訂委員會」在沒有完成修訂工作之前,委員會的 名單、修訂的過程,都不應該由個別委員隨意公佈,周教授顯然沒有做到委員應有的本分,不但公然洩漏委員名單與尚未完成的修訂內容,並且以非學術性的聳動標 題,公開在媒體發表,挑動「關心者」的情緒,結夥到教育部「關切」,我們從沒見過這款「課綱委員」。

不特此也,周委員除了誣指高中歷史課綱要「大復辟」,更在其長文中透露了許多荒唐的事,令人匪夷所思。例如:這次課綱委員之中,唐代以前 的專長學者,連一位都沒有,周教授分配擔任中國史課綱的擬定,自己中國史專業不足,就帶回家交由她的丈夫陳弱水教授處理,還帶回陳弱水教授質問課綱委員的 話:台灣特殊化與華北特殊化有何差別?這種行為簡直教人啼笑皆非,難道周教授的委員身份「特殊化」了嗎?其次,在漫長的一年時間裡,居然浪費了許多時間質 疑「某委員」沒有專業。委員都是由教育部聘請的,如有資格上問題,則應向教育部檢舉,而不應在委員會上當面指責。閱讀周文瞭解,原來所謂「不專業」係指王 曉波教授不是歷史系出身,嗚呼!如果根據這樣的標準判斷「專業」或「不專業」,那麼受到學術界尊敬的台灣史大師曹永和院士,連大學畢業學歷都沒有,是否就 不具備台灣史專業呢?錢賓四先生連中學也沒唸,他是否不具備歷史專業呢?作為一個大學教授,應該知道學術的「專業」或「不專業」應以學術著作為評判的標 準。如果以學術著作作為評判「專業」標準,則王曉波教授在台灣史著作的量與質,遠非其他自命台灣史專家的委員可比,何妨放到學術的天平上評看看。況且,王 曉波教授還有先秦學術思想方面的著作,正可補這次所聘委員專長之不足。

從周文中可清楚地看出,王曉波教授在委員會中受到排斥,並不是什麼「學術專業」問題,而是他主張台灣史的撰作,要以台灣人民為主體,並把 文獻記載的早期台灣與大陸關係列入教科書中,反對皇民史觀。如此,則以切斷台灣史與中國史為目標的95/98不良課綱,就要淘汰出局。這是讓某些李扁時代 御用學者氣急敗壞地跳出來的主要原因。

周文還以學術姿態用大量篇幅辯論「夷州」「琉球」是否是台灣,其實心中先確定了「夷州不是台灣」的立場,再以學術界沒有定論,運用一些含 混、模糊的文字,來支持自己的主張。例如周文說:「我今天要講的是這個爭論,夷州和琉球是不是台灣,這是130年的爭論啊!像梁嘉彬先生他認為是琉球,有 人認為是台灣,但就是一個爭論,我們不能把130年的爭論,到現在完全都沒有定論,當成史實,寫入教科書中。由於中國史也是全世界顯學,很多漢學者都加 入,而且開始是一個法國的漢學者先引起,然後曹永和先生也加入,到現在連日本也加入爭論,都沒有解決,是一個有爭論的內容。……」

「有人認為是台灣」是哪些人呢?為何不明確寫出呢?回顧前輩學者的研究,認為夷州和琉球就是台灣的中外學者,都是享譽學界的大師,如日本 著名漢學家伊能嘉矩、市村瓚次郎、和田清;我國中央研究院院士郭廷以、凌純聲、曹永和等著名學者,周文都不明確提到他們的名字。卻模糊的說「曹永和也加 入」「日本也加入」,為甚麼不明確的說:「曹永和院士主張夷州和琉球就是台灣」?而選擇學術上較弱的主張,說「梁嘉彬先生他認為(夷州和琉球)是琉球。」 這根本不是一個真正學者應有態度,學術乃天下之公器,學者需具公正之人格,豈可任意隱瞞、扭曲學者研究成果,迎合政治目的?

這次修訂高中歷史課綱有沒有進行「大復辟」?我們只要看一下「高中歷史九八課綱」修訂委員是哪些人,也就不難有所瞭解。本來課綱修訂完成 之前,修訂委員的名單外人是無從知道的,感謝周婉窈教授的報導得知修訂委員名單如下:吳文星(召集人)、黃秀政、周婉窈、王曉波、廖隆盛、呂芳上、孫若 怡、王文霞、周愚文、李彥龍、伍少俠、藍朝金、林桂玲、林秀蓉,共14人。根據這份名單分析:其中教授九人,高中教師五人。以專業而言,台灣史四人,中國 近代史二人,外國史二人,另周愚文教授則從未出席。課綱的修訂,一向都由具教授身份的委員主導,高中教師大多從教學角度提供意見而已。這份名單的人選,筆 者都很熟悉,如以藍綠來分,綠者佔絕對優勢,實在看不出這些人會做出「高中歷史課程『大復辟』」來。再者,課綱委員之中被指為意見較多的「某委員」即王曉 波教授,在委員會中居於絕對的少數,在進行議案的表決時,他僅能得到他自己的一票而已。委員會以「多數決」決定台灣史維持單獨一冊,中國史本來決定增為二 冊,旋即以「多數決」否定之,再以「多數決」改為1.5冊,世界史1.5冊,最不合理的高三選修課「專題」,也保留了一學期。這樣的時數分配,能說是大復 辟嗎?周委員憂慮換了召集人,增加了新委員,會改變了98課綱,但請不要忘了,這個課綱委員會成立的目的,就是要修訂98課綱的,否則何需成立?

至於95/98課綱舊委員楊肅獻教授大文,除了對95/98課綱的批評者扣上「一群保守基本教義派」大帽子,竟然不知這二個課綱問題重 重。史學界大老許倬雲院士就曾招待記者,公開反對95課綱(見2005年5月27日《聯合報》,並附有照片),難道許倬雲院士也屬「一群保守基本教義派」 嗎?

楊文還強調95/98課綱委員如何認真修訂,兩課綱如何圓滿,不知是無知,還是故意模糊真相?此文原不直一駁,但筆者願在此提供下列兩段 文字給讀者參考,就不難知道95/98課綱是否圓滿,兩課綱委員有無認真修訂:

一、《高中歷史九五暫綱》與《高中歷史九八課綱》二者都是為了與「九年一貫課程」銜接才制訂的。98課綱係從95暫綱修改而來,二者都沒 有與「九年一貫課程」銜接。就匆促公佈。「九年一貫課程」課綱七、八、九年,相當於「國中」課程階段,只有史、地、公民三科合成的「社會科」,其中與歷史 有關的部分叫做「人與時間」,內容極為簡略,「高中歷史課綱」則近於專題,頗為艱深。從受教「九年一貫課綱」升上來的高一學生,歷史知識薄弱,根本沒有學 習98課綱專題式歷史課程的基礎。楊委員等根本沒看過「九年一貫課程」課綱,95課綱也還沒有實行一輪加以檢討,怎能擬定出理想的98課綱來?

二、95暫綱的制訂和實施,已經非常草率,95課綱的架構,係採自杜正勝主編、三民書局印行的「中國文化史」;98課綱的中國史,其第一 單元所列課綱「重點」也與三民版「中國文化史」課文內容相似。而杜正勝主編之「中國文化史」係由多人執筆(杜僅掛名「主編」而已,並未撰述內容),係供應 大學院校「通識教育」課程之用,應該是高中畢業後的程度才適合接受。如此草率還敢說自己作95課綱委員時如何認真?

95/98課綱之缺失,可說罄竹難書,前此指出者已多,不需再多浪費筆墨。◆

《海峽評論》232期2010年4月號)

王曉波:有關歷史課綱,我也有話要說

文 / 王曉波(文化大學哲學系教授)

去年,我接到教育部中教司的電話,邀請我參加「高中歷史教科書課綱修訂小組委員會」,我還有些納悶,因為從「認識台灣歷史教科書」開始, 我就反對歷來修訂的歷史教科書。所以,我還以為教育部為了封我的嘴,才要我參加委員會的。既然接受了聘書,我當然要負責,所以,我在第一次開會時就提出修 訂的原則應有兩條,一是要符合中華民國憲法的原則;二是要維護台灣人民的主體性。

一年過去了,修訂小組一無成就,新的任期即將開始。二月下旬,有人傳來周婉窈在《南方電子報》發表的文章,二十二日有《自由時報》記者打 電話問我,二十五日見《自由時報》頭版頭條,我不能不作幾點澄清。

一、課綱的時段問題。課綱的內容分四個部分,即台灣史、中國史、世界史、專題,分別在高中三年六學期講授。原「九八課綱」的比例 是,1:1:2:2,我這組提的甲案將之修訂為1:2:2:1,周婉窈那組提的丙案為:1:1.5:2.5:1,乙案則由提案人撤回。周婉窈公佈的時段分 配把高三的兩學期隱瞞了,而造成甲案的世界史只有一學期,和丙案的中國史、世界史各有一‧五學期。

二、她指責丙案的台灣史是「沒有歷史根據的民族主義論述」。這有二點,(1)驗諸簡大獅、羅福星、林祖密、林獻堂、蔣渭水、廖進平,李友 邦,一直到鍾浩東、蕭道應,民族正氣浩然。故一九四六年,林獻堂率「台灣光復致敬團」到陜西謁黃陵還說,台胞五十年間與日本帝國主義鬥爭,壯烈犧牲,前仆 後繼,就是「為民族主義也」,她要抹煞台胞反殖民鬥爭的民族主義英勇的歷史,矇蔽台灣子弟,實不知其居心何在?(2)憲法一五八條明文「教育文化應發展國 民之民族精神」,故台灣史中有民族主義論述才是符合憲法原則的。除非修憲,否則政府有遵守憲法之義務。

三、她還指責甲案中國史不提中共大躍進,「不敢論及中共的真面目」,這完全是無中生有的扭曲。當時的實情是,丙案台灣史的部份到二千年 止,而中國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則只到一九八九年。所以,我建議應齊一化都到二千年,也讓學生了解改革開放後的大陸。於是「一犬吠影,百犬吠聲」,但還 好是有會議錄音可以查證的。為什麼她一定不讓台灣學生了解,大陸的改革開放呢?這不又是在存心矇蔽台灣子弟嗎?

四、她指責甲案的台灣史「可能成為兩岸關係友好史」,其實友不友好不是甲案原則。甲案的原則是憲法增修條款的「一國兩區」史,和堅持台灣 人民的主體性。再說,兩岸不應該「友好」而必須敵對嗎?

五、她還指責甲案的台灣史會被「當成中國的地方史」。試問清代所編《台灣府志》是不是中國的地方史呢?日據時期的台灣史確實不是中國的地 方史。但是,光復後的《台灣省通志》是不是中國的地方史呢?自稱台灣史專家的周婉窈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六、她還質疑我說的「撥亂反正」和指責我要回到「威權時代」。很簡單,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一國之至正也。所以,符合憲法原則的就是 「正」,不符的就是「亂」。國家主權屬於國民全體,符合人民主體性的就是「正」否則就是不正。試問那一案符合憲法原則,那一案不符合?所以,我主張開辯論 會或公聽會,讓一切的謬論公諸大眾,向歷史負責,向人民負責。在台灣,大概沒有多少人比我更反對「威權時代」了,在「威權時代」裡,我一家二代三政治犯。 周教授要扣帽子也得看對人罷。

七、至於管碧玲指責我,國文、歷史二個課綱的翻案,「都是由王曉波強力主導」。老實說,「強力」者有之;但我何德何能?故「主導」者,實 「受之有愧,卻之不恭」。但我有一句話要告訴管碧玲,甲案的台灣史觀是和她先生的姑媽(許月里)、姑父(周合源)是一致的,不相信,可以回去問她先生,堅持台灣人民主體性的史觀就是「對台灣歧視與矮化的史觀」嗎?◆

《海峽評論》232期2010年4月號)

《海峽評論》四月號社論:站出來,保衛我們台灣人民的歷史─駁周婉窈和「98課綱」

二月八日,「高中歷史98課程綱要修訂小組」委員周婉窈在《南方電子報》發表《新政府撥亂反正?還 是歷史教育大復辟?》呼籲「高中歷史課綱要改成怎樣,請大家來關心!」於是,《自由時報》頭版頭條,立法委員質詢,本土社團抗議,網路展開罵戰。

據我們所知,因98課綱的國文和歷史兩科爭議性太大,所以,新政府上台後,重新檢討,才有修訂之事。為什麼歷史課綱會有那麼大的爭議,讓 我們來看一條舊聞:

「游錫堃晚間出席台灣北社尾牙宴致詞指出,他支持杜正勝對高中歷史教科書翻修的政策決定,民進黨堅持維護台灣主體性的價值觀,不管泛藍如 何無所不用其極的打壓,或要求杜正勝下台,對於杜正勝用具體作為落實台灣主體性的價值觀,民進黨高度肯定。

他說,當初他擔任行政院長期間找杜正勝擔任教育部長時,就曾經『任務交付』,要杜正勝對台灣史地教科書內容,處理好台灣主體性的問題,也 提醒杜正勝,過程中一定引起國親陣營的反對,聲望也會下降,但要挺得住,不要輕言放棄。

他認為,要建立台灣主體性的價值觀,就要拋棄大中國情結與『一中』枷鎖,所謂的『憲法一中』就不是一種以台灣為主體的價值觀。

游錫堃說,翻修新版高中歷史教科書的爭議,顯示認同台灣主體與認同中國主體,兩種價值觀是無法和解而共生。」(中央社記者李佳霏台北電 2007-01-31)

今天要修訂的98歷史課綱就是當年在游錫堃指示下,由杜正勝強行主導通過的,直接背棄「憲法一中」,以「去中國化」,塑造青年學生台灣獨 立國的國家認同。

為了「去中國化」,周婉窈的文章中,堅持「98課綱」的「有關台灣史事的明確紀錄始於近四、五百年前」,而攻擊「有關台灣史事的紀錄始於 三國東吳和隋代」是「頭殼壞掉」。又攻擊有人要「灌輸一些沒有歷史根據的民族主義論述」。

原住民無文字,「四、五百年前」,那就是說,要到葡萄牙人、荷蘭人到過台灣後,才有「有關台灣史事的明確紀錄」。這是歐洲人「發現說」的 殖民史觀,並不合乎歷史的事實。再說,日據時期的台灣歷史,是以台灣人民的民族解放為主軸的,當然充滿了「民族主義論述」,而不是「沒有歷史根據」的。

為了台獨建國必須否定「憲法一中」,為了「去中國化」不惜抹煞台灣歷史和否定台灣先烈先賢在殖民統治下為民族解放的奮鬥犧牲。這就是周婉 窈的學術嗎?我們茲願就此二點就教於學界先進和國人同胞。

康熙年間,高拱乾修《台灣府志》謂,台灣當屬《尚書.禹貢》所指之揚州。此語泛泛,亦無所據,學界難以認定。《後漢書‧東夷傳》有「長老 傳言」,徐福留止「夷州」,既「傳言」也不必為真。

但至《三國志‧吳書》記載黃龍二年(230)有:

「二年春,遣將軍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州及亶州。亶州在海中,長老傳言,秦始皇帝遣方士徐福將童男童女數千人入海,求蓬萊及仙 藥,止此州不還,世相承有數萬家,其上人民時有至會稽貨布,會稽東縣人海行,亦有遭風流移至亶州者。所在絕遠,卒不可得至。但得夷州數千人還。

三年春二月,遣太常潘濬率眾五萬討武陵蠻夷。衛溫、諸葛直皆以違詔無功,下獄誅。」(《吳主傳》,新注本。P. 1136)

「權欲遣偏師取夷州及朱崖,皆以諮遜,遜上疏曰:『臣愚以為四海未定,當須民力,以濟時務。今兵興歷年,見眾損減,陛下憂勞聖慮,忘寢與 食,將遠規夷州,以定大事,臣反覆思惟,未見其利,萬里襲取,風波難測,民易水土,必致疾疫,今驅見眾,經涉不毛,欲益更損,欲利反害。又珠崖絕險,民猶 禽獸,得其民不足濟事,無其兵不足虧眾。今江東見眾,自足圖事,但當畜力而後動耳。昔桓王創基,兵不一旅,而開大業。陛下承運,拓定江表。臣聞治亂討逆, 須兵為威,農桑衣食,民之本業,而干戈未戢,民有飢寒。臣愚以為宜育養士民,寬其租賦,眾克在和,義以勸勇,則河渭可平,九有一統矣。』權遂征夷州,得不 補失。」(《陸遜傳》,新注本。P. 1350)

「初,權將圍珠崖及夷州,皆先問琮。琮曰:『南以聖朝之威,何向而不克。然殊方異域,隔絕障海,水土氣毒,自古有之,兵入民出,必生疾 病,轉相污染,往者懼不能反,所獲何可多致。猥虧江岸之兵,以冀萬一之利,愚臣猶所不安。』權不聽。軍行經歲,士眾疾疫死者十有八九,權深悔之。」(《全 琮傳》,新注本。P. 1383)

孫權征夷州的動機當在於「兵興歷年,見眾損減」,所以,《資治通鑑》言孫權之動機在於「欲俘其民以益眾」,(新注本。P. 2259)當連年征戰,兵源缺乏,想到夷州抓兵。

孫權征夷州應確有其事,但夷州為何地?東吳丹陽太守沈瑩著《臨海水土志》,唯至宋已佚,然首先著錄其文者為《後漢書.東夷傳註》引沈瑩之 作。後,(宋)李昉編《太平御覽》節錄其文。如下:

「《臨海水土志》曰:夷州在臨海東南,去郡二千里,土地無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眾山夷所居。山頂有越王射的正白,乃是石也。此夷各 號為王,分畫土地人民,各自別異,人皆髡頭穿耳,女人不穿耳。作室居,種荊為蕃鄣。土地饒沃,既生五穀,又多魚肉。舅姑子婦男女臥息共一大床。交會之時, 各不相避。能作細布,亦作斑文布,刻畫其內,有文章以為飾好也。其地亦出銅鐵,唯用鹿觡矛以戰鬥耳。磨礪青石以作矢鏃、刀斧、鐶貫、珠璫。飲食不潔,取生 魚肉,雜貯大器中以滷之,歷日月乃啖食之,以為上餚。呼民人為彌麟。如有所召,取大空材十餘丈,以著中庭,又以大杵旁椿之,聞四五里如鼓。民人聞之,皆往 馳赴會。飲食皆踞相對,鑿木作器如豬槽狀,以魚肉腥臊安中,十十五五共食之。以粟為酒,木槽貯之,用大竹筒長七寸許飲之。歌似犬嘷,以相娛樂。得人頭,斫 去腦,駁其面肉,取犬毛染之,以作鬚眉髮,編貝齒以作口,出戰臨鬥時用之,如假面狀。此是夷王所服。戰得頭,著首還,中庭建一大材高十餘丈,以所得頭,差 次掛之,歷年不下,彰示其功。又甲家有女,乙家有男,仍委父母往就之居,與作夫妻,同牢而食;女已嫁皆缺去前上一齒。」(卷七八○)

亶州為何地,學者或有爭議,但中日學者衛惠林、市村瓚次郎、白鳥庫吉均以夷州為今日台灣。根據《臨海水土志》,中研院院士郭廷以亦言: 「除了台灣,沒有第二個地方合乎這個條件,除了生番更無法在東南海上找到另一個民族具有這些風習。」(《台灣史事概說》。P.3)

中研院院士凌純聲在《古代閩越人與台灣土著族》中,則以方位、氣候、地形、古蹟將夷州和台灣比對,而言:「《臨海水土志》所說的夷州,在 地理方面無一不與今日之台灣相合。」「可說是有關台灣最古最寶貴的文獻。」(《中國邊疆民族與環太平洋文化》(上)。P. 375)

所以,中研院院士曹永和在《中華民族的擴展與台灣的關係》中說:「日人市村瓚次郎、和田清兩博士皆利用太平御覽卷七八○所引臨海水土志中 之記事與隋書流求傳互相比較,詳細論斷認為夷州即台灣。後凌純聲教授更根據民族學的資料和古籍的記載,詳加論證,於是夷州為今台灣,殆為定案。」(《台灣 早期歷史研究》。P.3-4)

包括周婉窈自己的《台灣歷史圖說》都說:「《三國志‧吳書》《孫權傳》中的『夷州』比較有可能為台灣,不過,學者間仍有爭議。」(。P. 46-47)持爭議意見的有,史明、梁嘉彬、柏楊、戴天昭、郭強斌、林柏維。史明不接受夷州是台灣的理由是「只能當做研究古代台灣的一種參考而已。若想進 一步予以論斷,必得重新覓取明確的資料才有可能。」(《台灣人四百年史》〔上〕P. 26)但是,史明也提不出足以推翻凌純聲以來定案的論證。

難道台灣歷史必須以台獨教父史明的《台灣人四百年史》為標準,只能近「四、五百年前」,而不顧中、日學術重鎮研究的「定案」?

另一個問題,在台灣歷史上有沒有民族主義論述。其實道理很簡單,事實也很鮮明。除原住民外,滿清割台前的台灣居民多為漢民族,當然具有漢 民族意識和精神、文化。但在日本殖民統治下,漢民族意識必然受到壓制,受壓制而必有反抗。這種民族意識或民族主義是每一個民族必然的自衛本能。台灣的漢民 族又豈能沒有?

漢民族是構成中國的主體民族,漢民族意識幾乎即中國民族意識,是日本殖民統治下亟欲剷除的民族意識,而以「皇民意識」來改造台灣人的民族 意識。李、扁時期為了台獨建國,也利用歷史教育逐步「去中國化」,來改造台灣青年的民族意識。所以,在現行「95暫綱」的高中歷史教科書,和「98課綱」 中,台灣歷史中的民族主義論述一律抹煞,而使得日據時期的台灣史充滿著「皇民史觀」。

日據時期,台灣漢民族反殖民統治的歷史,大致可分為三個時期和型態。一是初期的武裝抗日,從一八九五年台灣民主國至一九一五年「噍吧哖事 件」;二是自一九二○年《台灣青年》創刊到一九三六年小林躋造任台灣總督宣佈包括「皇民化」在內的三大政策,當時台灣人是以文化運動和社會運動對抗日本的 殖民統治,或稱「非武裝抗日時期」;三是自一九三六年至一九四五年台灣光復,是為「潛行運動」時期,即從事地下抗爭活動。

台灣民主國的抗日當是典型的民族主義運動。民主國失敗後,義勇軍蜂起,而有北部簡大獅,中部柯鐵虎,南部林少貓號稱「三猛」。簡大獅事敗 後,逃往漳州,在日人的壓力下押解送回台灣,絞死在台北監獄,在廈門廳他留下了一段供詞──

「我簡大獅,係台灣清國之民。皇上不得已以台地割畀日人,日人無禮,屢次至某家尋釁,且被姦淫妻女;我妻死之、我妹死之、我嫂與母死之, 一家十餘口僅存子侄數人,又被殺死。因念此仇不共戴天,曾聚眾萬餘以與日人為難。然仇者皆係日人,並未毒及清人;故日人雖目我為土匪,而清人則應目我為義 民。況自台灣歸日,大小官員內渡一空,無人敢出首創義;惟我一介小民,猶能聚眾萬餘,血戰百次,自謂無負於清。去年大勢既敗,逃竄至漳,猶是歸化清朝,願 為子民。漳州道、府既為清朝官員,理應保護清朝百姓。然今事已至此,空言無補!惟望開恩,將予杖斃,生為大清之民,死作大清之鬼,猶感大德!千萬勿交日 人,死亦不能瞑目。」

試問這是不是「民族主義論述」?

非武裝抗日時期,《台灣警察沿革誌》稱之為「台灣社會運動史」,而在其總序中云:

「關於本島人的民族意識問題,關鍵在其屬於漢民族系統。漢民族向來以五千年的傳統民族文化為榮,民族意識牢不可拔。屬於此一漢民族系統的 本島人,雖已改隸四十餘年,至今風俗、習慣、語言、信仰等各方面卻仍沿襲舊貌;由此可見,其不輕易拋除漢民族意識。且其故鄉福建、廣東二省又和本島只有一 衣帶水之隔,雙方交通頻繁,且本島人又視之為父祖瑩墳所在,深具思念之情,故其以支那為祖國的情感難於拂拭,乃是不爭之事實。自改隸後,我等遵奉聖意針對 此一事實訂定統治方針,對這些新附民眾一視同仁平等對待,使其沐浴於浩大皇恩。歷代當局,皆依本旨,致力於化育。在我統治之下,本島人享有恩澤其實極大, 然仍有一些本島人,蔑視曲解此一事實,頻頻發出不滿之聲,以至引起許多不祥事件。此實為本島社會運動勃興之原因。依此檢討,則除歸咎其固陋之民族意識外, 別無原因;但這亦顯示在本島社會運動的考察上,民族意識問題格外重要。」(《台灣社會運動史》〔中譯本〕第一冊。P. 2-3)

周婉窈和「98課綱」要排斥台灣史的「民族主義論述」是不是也是因為「固陋之民族意識」呢?台灣光復六十五周年了,還要進行日據下消滅台 灣人民族意識的皇民化教育,這才是歷史教育的大復辟呢!

在非武裝抗日時期,有一項貫徹十四年之久的「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根據日本警方的調查研究認為該運動的思想傾向為:

「其中一種是對支那的將來抱持很大的囑望。以為支那不久將恢復國情,同時雄飛於世界,必定能夠收回台灣。基於這種見解,堅持在這時刻到來 以前不可失去民族的特性,培養實力以待此一時期之來臨。因此民族意識很強烈,常時追慕支那,開口就以強調支那四千年文化鼓動民族的自負心,動輒撥弄反日言 辭,行動常有過激之虞。相對的,另外一種是對支那的將來沒有多大的期待,重視本島人的獨立生存,認為即使復歸於支那若遇較今日為烈的苛政將無所得。因此, 不排斥日本,以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為目標,只專心圖謀增進本島人的利益和幸福。然而,即使是這些人也只是對支那現狀失望以至於懷抱如此思想,他日如見支那 隆盛,不難想像必將回復如同前者的見解。前者的代表人物是蔣渭水、蔡惠如、王敏川等,而屬於後者的是以蔡培火、林呈祿為主。林獻堂、林幼春以下其他幹部的 旗幟雖然不很鮮明,但是大勢似有逐漸傾向後者的趨勢。至於幹部以外的運動者,其思想甚為紛紜不一致,有夢想著本島獨立復歸支那的,也有抱持主義的傾向,主 張反對現在的國家體制、社會組織本身。也有只希望本島自治者,也有某種感情論者,一時難以道盡。但是,究其根底就是不樂意受日本的統治,至少在實質上欲脫 離日本的羈絆,這一點都是相同的。這一群人相結合,宛然成為對於總督政治的反抗團體。斷定這就是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者,也非過言。」(同前,第二冊。 P. 14)

日據下,台灣人民的民族意識不僅貫徹在文化運動中,也貫徹在政治運動中。所以,《警察沿革誌》說,台灣議會設罝請願運動,「不管怎樣,本 運動受了時代的風潮,帶有顯著的民族主義運動的色彩是不能否認的。」(同前。P. 13)日本警察廳「不能否認的」,周婉窈和「98課綱」能否認得了嗎?

進入地下的「潛行運動」後,而有「眾友會案」、「中華會館案」、「朴子思想案」、「東港事件」、「李建興案」、「蔡忠恕案」、「蘇澳間諜 案」,動輒牽涉數百人。另外,還有五萬台胞透過各種管道奔赴祖國戰場,在國共兩黨各崗位上參加祖國抗戰。

所以,一九四六年,林獻堂率「台灣光復致敬團」赴南京晉見蔣委員長和參拜中山陵時,發表談話稱:「應知台胞在過去五十年中不斷向日本帝國 主義鬥爭,壯烈犧牲,前仆後繼,所為何來?簡言之,為民族主義也。」

一九七一年,台灣耆老由葉榮鐘執筆,蔡培火、陳逢源、林柏壽、吳三連、葉榮鐘聯名出版《台灣民族運動史》(《自立晚報》社),在「凡例」 中即言:「台灣近代的民族運動以日本帝國主義為對象,應由西曆一八九五年乙未,日軍入侵台灣起筆才夠完整。」「台灣民族運動的目的在於脫離日本的羈絆,以 復歸祖國懷抱為共同的願望,殆無議論餘地。」

周婉窈和「98課綱」要抹煞台灣歷史的民族主義論述,其實就是抹煞台灣人的民族意識,抹煞台灣先人在這塊土地上為民族的尊嚴和平等反抗殖 民統治的歷史,「去中國化」其實就是日本學者西野英禮所指出的日據下「皇民化」教育,要把台灣子弟對自己民族認識的「白痴化」。

這樣的歷史課綱,這樣的歷史教育不但是中華民國憲法所不允許,也是台灣人民和歷史所不允許的。愛台灣的大眾們,真的要站出來關心我們的歷 史教育,保衛我們台灣人民的歷史了。

我們也期望於新的課綱修訂小組的委員們,能秉持知識份子的學術良心,「上不循於亂世之君,下不循於亂世之民」,來制定一部合乎學術教育, 合乎歷史事實,合乎時代需要的歷史課綱。◆

《海峽評論》232期2010年4月號)

江啟臣當回歸憲政原則

三月十八日立法院上演了一場難得一見的戲碼,民進黨籍立法委員蔡煌瑯在外交委員會質詢時,公開質疑 新聞局長江啟臣是「台獨」。這一齣戲碼弔詭之處在於,一向慣於扣人「紅帽子」的民進黨,竟開始扣起別人的「獨帽子」;而一般被認為反對台獨的國民黨官員, 卻被人抓到似乎主張台獨的小辮子。讓我們來深思這齣戲碼的弦外之音。

忽略歷史事實,無視憲政原則

引起這場風波的導火線,是江啟臣於2006年9月發表在《台灣國際法季刊》(第三卷第三期)的一篇論文──《「一個中國」與中華民國的法 律地位》。這篇文章回顧了關於「中華民國」國際法地位的各種說法,接著討論「一個中國」原則在聯合國席位,以及對於台灣國際地位的影響。這篇文章令人爭議 的部分出現在「結語」,江啟臣提出如下的觀點:「……由於幾乎所有國際組織均決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因此,所有的中國領土資 源,皆應由此代表及繼承。屬於舊中國政府『中華民國』的部分,亦應由其繼承。在台灣的中華民國政府,已經成為被取代之舊政府,繼續使用其國號既不合法也不 正當。……」

江啟臣在回應蔡煌瑯的質詢時則說:「台灣的未來還是必須由全民決定」、「我所主張的是,目前我們現狀,中華民國是主權獨立的國家,治權及 於台澎金馬。所以台澎金馬這個地區是主權獨立的。」〔註〕

無論是江啟臣的論文結語,或是他在立法院的說法,基本上可說是無視於憲法的存在,也忽略了歷史的事實。首先,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 關係的確是「繼承關係」,我們也不能否認國際上大多數的國家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但是我們也得正視另外一個事實,也就是台澎金馬 地區並沒有被中華人民共和國所繼承,而與中華民國有正式邦交的二十三個國家也同樣沒有被中華人民共和國所繼承。簡言之,兩岸之間是一種「不完全繼承」的關 係。

其次,根據《中華民國憲法增修條文》(第十一條)規定,台灣地區是中華民國的「自由地區」,對岸是中華民國的「大陸地區」;再根據《台灣 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係條例》(第二條)的規定,「大陸地區」是指台灣地區以外的中華民國領土。也就是說,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除了包含「台澎 金馬」之外,更包含了「大陸地區」。

綜合上述歷史事實與憲政法律的規定,再加上美國曾經公開宣示,兩岸現狀的改變,必須要在兩岸人民同意的條件下進行,而不是單方面可以改變 的。江啟臣說「台灣的未來還是必須由全民決定」,但是大陸十三億人民同時也可以決定是和是戰。

民進黨與台獨為了謀求自身的政治利益,從不願把這個道理說清楚,也攪渾歷史事實與憲政法律。目前執政黨必須面對這個問題,如果連政府的發 言人──新聞局長也無法說清楚,我們就得懷疑蔡煌瑯說江啟臣是「民進黨《台灣前途決議文》的同路人」可能是事實;如果這不是事實,那我們則得懷疑執政黨是 不是要藉著欺騙來討好人民、換取選票。

沒有統獨爭議,只有政黨惡鬥

事實上,這個質詢的新聞沒有被炒熱。原因何在?就是台灣人民對於江啟臣的說法已經習慣,而無法發現這個說法內在的瑕疵。當然,台灣人信以為真的「台灣是個 主權獨立的國家」或「台灣前途由兩千三百萬台灣人決定」云云,是國民黨與民進黨長期以來從「反共」到「反中」的思維脈絡所形塑的。


自國民黨重新執政以來,由於過去二十年來李登輝與陳水扁的宣傳,以及「台獨」的歷史教育,民眾自認為是台灣人而不是中國人的比例不降反 升,這證明了國民黨與民進黨支持者的思維模式愈來愈接近,偏藍的名嘴不稱對岸為「大陸」而稱「中國」,國民黨的支持者也愈來愈認為「台灣是台灣,中國是中國」,這樣的想法與民進黨又有何異?換句話說,每當選舉就被掀起的「統獨爭議」根本是一個假議題,政治上的紛擾其實是政黨為了爭權的惡鬥。

但是這樣的混帳不能繼續下去,也不能不算清楚。近來兩岸關係的熱絡是建立在物質關係之上,民眾對大陸的態度基本上是分多於合。要算清政治 上的混帳,就必須把兩岸的歷史事實說清楚,處理兩岸關係也必須回歸到憲政原則,這是執政黨的當務之急,這也是政府化妝師──新聞局長不能不承擔的重責大 任。◆

(全文刊於《海峽評論》232期2010年4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