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10日 星期三

推倒「藍綠高牆」之後

九合一大選結束了,過去一段時間以來,全台各地選情冷冷清清,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台北市柯文哲與連勝文的對決,彷彿各縣市的候選人都是柯連兩人。選舉結果出爐,柯文哲大勝,社會上籠罩在一片張燈結綵喜洋洋的氣氛裡,認為終於推倒了「藍綠高牆」,台灣民主又取得新一波的成就。

這次選舉的結果,無疑是選民表達對國民黨馬英九高度的不滿,而國民黨原有的鐵票也從「含淚投票」轉為既無淚也不投票,所以造就了民進黨在各縣市的大勝。而台北市柯文哲的85萬高票,說穿了是因為民進黨在台北市沒有提名,柯文哲便收割了所有對國民黨不滿的選票。在這層意義底下,台灣的「藍綠」格局並沒有被打破,只是相互轉移;而柯文哲「白色力量」的策略是極為成功的,模糊了表面上的藍綠界線,實則成功擴大了綠色在台北市(甚至是其他縣市)的版塊。

其實這次的選舉結果並非首例。陳水扁執政末期,弊案頻傳,治理無能,民眾對民進黨的信任幾近崩盤。2005年縣市長選舉,國民黨贏得14席(得票率近51%),民進黨只有6席(得票率約42%),此後民進黨歷次選舉宛如滑坡般的往谷底挫跌。民眾對民進黨的反彈,讓國民黨終在2008年摘取甜蜜的果實,該年立委選舉國民黨囊括81席,民進黨只有27席;同年舉行的總統大選,國民黨馬英九以超過200萬票的差距大勝對手民進黨謝長廷。

民進黨的滑鐵盧,成就了馬英九的歷史舞台,人民把改變的希望完全寄託到國民黨身上,給他們完全執政的大好良機。至今猶記2008年3月22日的晚上,馬蕭競選總部前聚集的群眾不乏大批年輕人,每個人以歡笑夾雜淚水,揮舞著手搖旗,迎接這場人心思變的勝利。這個畫面,與今年11月29日晚上柯文哲競選總部前的場景無比相似。而2016年極有可能登上大位的蔡英文,在九合一民進黨勝選記者會上的感言:「受鼓勵而不自滿,要感謝而不鬆懈」,也與2008年馬英九當選感言:「從感恩出發,從謙卑做起」如出一轍。

現在看來,民進黨正在走國民黨的老路,從廢墟中再次攀向顛峰,2016年不無可能完全執政。從新世紀伊始,台灣的「民主成就」是建立在藍綠兩黨的大起大落,與其說「改變」與「希望」不斷落空,不如說「政黨輪替」只是個舶來的美麗神話。

台灣的民主體制已經進入了惡性循環,這次九合一選舉民進黨與柯文哲的大勝,主要來自於原有部分藍營選民的流轉,所謂「689的覺醒」與「超越藍綠」都是假象,藍綠的二元框架仍在,問題只在於誰大誰小。藍綠的大起大落,台灣選民的幻起幻滅,完全揭露了台灣民主體制與社會性質的最大缺陷,就是戰後台灣做為美國的新殖民地,執政者都必須是美國在台灣的代理人,「政黨輪替」的潛台詞是藍綠兩黨分別輪流執政8年,如此方能確保藍綠兩黨永遠安份自甘美國的附庸。台灣穩定的政黨輪替,保障了美國在台灣的最大利益,無怪乎美國前總統小布希要如此高度讚揚:「台灣是亞洲與世界的民主燈塔」。

這次選舉結果號稱推倒了藍綠高牆,但問題在於這道牆何曾築起來過?過去廣泛為人議論的「藍綠惡鬥」,並非因為藍綠太不一樣,而是因為他們實在太一樣,彼此所爭奪的只是各自的政黨利益。當海峽彼岸中國大陸不斷崛起,對台灣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從而便暴露了藍綠兩黨之間更為可觀的同質性──台灣的政經體制與社會本質都是冷戰與內戰「雙戰結構」下的產物。「超越藍綠」旋風式的出現,不過也是在印證過去的藍綠對立、政黨輪替都只是一種表象,無法抹滅他們本質上的高度雷同,從而塑造出柯文哲的「白色奇蹟」。

2014年底的這場選戰,基本上延續了三月太陽花以來的社會氛圍,不只是用選票教訓國民黨,同時更是對於兩岸關係改善後的焦慮式反撲,顯見固有的社會性質不變,那麼根植於此的反共反中舊思維只會不斷在發酵。歡欣鼓舞地慶祝推倒「藍綠高牆」之餘,期盼好不容易打開的兩岸關係大門千萬別又被重重的關上。

2014年12月3日 星期三

當西方「顏色革命」遇上中國「一國兩制」

大陸13億人成了「替罪羊」

從今年台灣三.一八「太陽花」學運,到香港九.二八「佔中」運動,很多論者都在追尋其中的關連性,但多半是從運動的領導、動員、宣傳、訴求與參與群眾的結構等表象,便論斷香港佔中是台灣太陽花的延續,認為是台灣太陽花「啟蒙」了香港佔中,台灣人的「文明優越論」再次顯揚在香港人面前。 

如果忽略歷史更為深層的本質,那麼台港之間的內在聯繫性,便只能埋藏在「普世價值」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近代歷史上,中國的香港與台灣先後淪為西方帝國強權的殖民地,台灣被日本殖民者鐵蹄踐踏50年,而香港更久,被英國殖民者統治150年。但無論時間長短,港台都見證了近代中國歷史與人民的苦難,如同著名詩人聞一多1925年所發表的作品《七子之歌》表現出來的那般痛切。 

另一方面,上個世紀40年代,當國共內戰進入決戰階段,香港與台灣都成為反共文人、學術菁英的避難所。港英政府在香港推行「洗腦贏心」(winning the hearts and minds)工程,「通過把共產主義宣傳為『恐怖主義』,從而抹黑、歪曲和醜化反帝反殖民運動。相反,……大英帝國由此被塑造為仁慈的統治者」;〔註1〕戰後,國民黨政府在台灣則有「反共」教育,與其後李扁時期開始的「反中」教育,可謂是一脈相承。 

因此,特殊的殖民地經驗(包含至今都尚未清理殖民遺緒),以及共有的反共意識型態,結晶出港台兩地人民特有的歷史情感,無法直面1949年社會主義新中國成立前後的巨大轉型與變遷,而將自我抽離於中國自身之外,將各自內部的社會矛盾外部化到中國大陸身上,13億中國人民都成為「替罪羊」。 

港台社會聯繫的歷史縱深

無論香港回歸已經快要20年,也無論自2008年之後兩岸關係進入和平發展階段,不能否認的是,思想上的「反共」及其派生而出的「反中」,至今仍在兩地社會起了相當大的作用。例如台灣部分文人不分藍綠力主與香港結為「南方聯盟」,而香港部分文人也樂於充當此聯盟的組成分子,以西方的「普世價值」話語,對抗傳統文化與社會主義共同揉雜出的中國脈絡。 

伴隨著國際權力格局的變遷,中國大陸的和平崛起,影響到了西方英美霸權原有的政治經濟利益,港台兩地做為中國大陸境外「制中」基地的角色更趨明顯。近年來,香港社會經歷了反《基本法》23條國安立法、反李克強訪港、反國民教育,經過一波波撕裂陸港關係的洗禮,青年學子的思想進一步被挑動激化,運動、組織與動員的形式逐漸成熟,也造就了一批諸如黃之鋒之流的「青年領袖」,醞釀出的能量最終爆發在今年的罷課與佔中行動。台灣亦同,2008年兩岸進入和平發展階段,同時暴露了統治階級與社會內部「政治親美、經濟傾中」的嚴重矛盾,從而有陳雲林訪台的「野草莓」、2012年以「旺中」為標靶的「反媒體壟斷」,還有一連串反對歷史教科書「撥亂反正」的行動,最後在今年集結為以「反服貿」為名、實則「反中」與「反共」的「太陽花」,其中以陳為廷與林飛帆等人為代表的新生力量,與香港運動相互支援的關係更是曖昧不清。 

儘管台港社會之間具有高度的橫向聯繫,但我們無法忽略兩地之間更為重要的本質差異,這表現在政治與歷史的縱深。台灣問題是1949年兩岸分治、1950年韓戰爆發,由於內戰與冷戰「雙戰結構」遺留至今的問題,因此台灣問題的最終解決,無論採取任何形式,都必須完成「復歸統一」。兩岸的現狀仍處於分裂分治,再加上戰後台灣從日據的舊殖民地轉變為美國的新殖民地,台灣始終是美日在政治、軍事與文化思想圍堵新中國的最前線,也是各色分離主義勢力及西方各種反華勢力的集散基地。 

兩岸統一與香港回歸

相較台灣的性質與地位,香港問題的發軔,始自英國挾船堅炮利而奪取的殖民地,因此香港必然要「回歸」中國,與兩岸之間的國家民族「再統一」有所不同。1982年英國柴契爾夫人訪問北京,與鄧小平商討香港問題,柴契爾夫人本打算以香港主權移交回中國,來換取英國繼續掌握香港管治權,但遭到鄧小平斷然批駁:「收回香港,是全中國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的意願」,「如果不收回,就意味著中國政府是晚清政府,中國領導人是李鴻章!」鄧小平在這次會談中強調,新中國成立以來始終不承認19世紀三個不平等條約,從而表明中國政府收回香港、維護中國主權與統一的堅定立場。〔註2〕 

1984年《中英聯合聲明》出台,其第一條即明確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決定於1997年7月1日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此後,再經過《香港基本法》的制定與實施,香港脫離殖民地地位,重新回歸到中國領土的一部分。就此意義而言,1997年7月1日之後做為「中國的香港」,香港在其政治與戰略地位上就與港英時期有截然不同的價值與意義。對於西方反華勢力來說,在香港內部進行活動,無疑就是直接進入中國政府的眼皮底下進行「顛覆」。 

美國對香港出嘴出錢出力

1997年香港回歸之際,美國駐港領事館人員約600人左右,至今年已膨脹超過一千人,〔註3〕成為美國在世界各地領事館人員數最多的一個,顯見美國利用香港回歸後的地位,進而劍指中國的「用心良苦」。「太陽花」期間,台灣民眾向美國白宮「請願」,白宮答覆:「美國支持台灣活力十足的民主,民主容許許多議題能充分對話。《兩岸服貿協議》的未來由台灣人民決定。我們希望討論能和平、理性地進行。」香港「佔中」期間,也有香港民眾向美國白宮「請願」,白宮則公然表態:「美國支持香港依據基本法實施普選,我們支持香港人民的願望。」美國對台灣與香港兩地爭議所表現出一軟一強的回應態度,充分說明了美國透過香港問題介入中國內政的行徑。〔註4〕 

10月28日是香港佔中的「滿月」,香港「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29日投書美國《紐約時報》,稱「北京與梁振英政府,正試圖偷取香港青年人的未來」,並稱要「奪回屬於他們的民主」。30日,馬英九接受《紐約時報》專訪時再度表態支持香港佔中,並稱港台學運在目標與政府處理態度上皆有不同。面對屬於中國內政的香港問題,黃之鋒與馬英九都選擇同一美國媒體發言,透露出「挾洋自重」的味道。 

每當北京政府對台灣問題表達看法與意見時,台灣人總是義憤填膺批評「中國黑手」,而當西方勢力企圖介入之時,台灣人反而無感,甚至張開雙臂邀請他們堂而皇之伸手進來,例如前AIT台北辦事處處長司徒文將接任新竹清華大學全球事務副校長即是一例。此次香港佔中亦是如此,當西方勢力介入中國內政、干預香港自治,港台兩地不止不置可否,甚至認為是「遲來的正義」,流露出港台之間成形中的「南方聯盟」濃濃的親美親西方結構性味道。

北京全國港澳研究會會長陳佐洱早已將佔中的本質定調為「顏色革命」,10月4日《人民日報》頭版評論文章更直斥:「極少數人想通過香港進而在內地搞『顏色革命』」。對於西方媒體來說,更是歡欣鼓舞歡迎香港出現「顏色革命」,例如英國《獨立報》、法新社、美國《時代》雜誌等媒體,均以「雨傘革命」(The Umbrella Revolution)來稱呼佔中,將佔中運動的地位直比前捷克斯洛伐克的「天鵝絨革命」、喬治亞的「玫瑰革命」、烏克蘭的「橘色革命」、突尼西亞的「茉莉花革命」。 

在西方世界,「顏色革命」(Color Revolution)是具有正面評價的詞彙,象徵在美國(及其盟友)的介入下,「引領」某國或某地從極權、威權政體轉型為符合「普世價值」標準的民主政體的過程。中研院政治所所長吳玉山教授的研究指出,過去發生顏色革命的國家,其原有體制「被西方式的自由民主體制和資本主義所取代,在社會和文化上也全面的西化」。〔註5〕東海大學社會學系趙剛教授則進一步指明,顏色革命的目標是要追求符合西方(特別是美國)標準的形式民主,當舊政權被推翻之後,將由西方(特別是美國)所支持的反對派掌權;「美國支持某特定政權也非因為該政權符合『美式自由主義形式民主』的要件,而是因為該政權符合美國的帝國利益」。〔註6〕 

由此可知,顏色革命必須滿足三個條件:(一)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勢力的介入與干預;(二)反對派親美親西方;(三)革命後的新政權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勢力的傀儡。 

事實上,香港回歸之後,美國對於香港「民主化」進程的「關心」可謂是不遺餘力。2005年1月時任美國駐港總領事的祁俊文表示:「香港有條件進行普選,但民主步伐及實施普選的模式,要由香港人與中央政府決定」;2005年9月新任美國駐港總領事郭明瀚表示:「香港應加快政改步伐,相信香港有能力在2007年實行普選」;2013年5月美國駐港總領事楊甦棣表示:「香港的普選應符合國際標準,社會各界包括政府應該儘早開展政改諮詢」;2013年9月美國駐港總領事夏千福表示:「美國支持香港逐步達至『真普選』的立場不會改變,港人對政治制度有『最終發言權』,美國會對涉及其『核心價值』的事件繼續表態」。〔註7〕 

美國不只出嘴,同時更是出錢出力。做為美國中央情報局(CIA)的外圍組織,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NED)與國際事務民主協會(NDI),多年來不斷撥款給香港的反對派政黨、NGO、社團,專款專用於「政改」的宣傳與落實。壹傳媒主席黎智英被認為是香港反對運動(包括佔中)的幕後金主,2005年以來黎智英多次金援公民黨、民主黨、社民連、陳方安生、陳日君等反對派政黨與人士;今年7月,媒體指稱黎智英捐款4,000多萬港幣給香港反對派政黨與人士。今年5月,黎智英被媒體拍到與美國前國防部長伍夫維茲(Paul Wolfowitz)在遊艇密會,一般認為黎智英捐助給反對派的款項來自美國。 

過去美國在台灣以「美國新聞處」的名義,吸收台灣菁英為其服務,影響至今;如今,美國在香港設有「香港美國中心」(Hong Kong America Center),扮演吸收、培植香港菁英的角色。NED與NDI在香港大學成立比較法與公法研究中心,推出「港人講普選」計畫,號稱讓網民可以設計出自己的普選方案,「佔中三子」之一的香港大學法律系副教授戴耀廷即為該中心受薪研究員。因反「國民教育」一戰成名的「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今年剛滿18歲,也被「起底」其背後有深厚的美國背景。〔註8〕 

顏色革命遇上一國兩制

台灣太陽花學運,實則是「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在本質上是「反中」的排他主義運動。〔註9〕香港的佔中運動,原來是以爭取符合「國際標準」的「真普選」為旗號,但事實上「真普選」並非反對派的核心目標,「奪權」與「反中」是這場運動的潛台詞。〔註10〕 

9月28日突發的佔領中環行動,可以視為此前罷課行動的升級版,目的在於升高對立與衝突情勢,擴大動員能量,延長運動戰線。今年2月香港大學學生會刊物《學苑》,其封面標題即已鼓吹「香港民族命運自決」;9月22日香港專上學生聯會(學聯)發表《罷課宣言》,指出他們認為回歸是中共對香港的殖民──都表明這場運動在根本上是否定中國對香港的主權。英國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教授盧荻(香港人)進一步分析指出:「現在的『香港命運自決』運動/抗爭,抗拒落實回歸,客觀上(且不說主觀上)就或是加劇香港民眾與內地民眾的對立、或是推動『中國崩潰』、或是兩者兼有,正與『普世價值政治』也即『重返亞洲』相配合」,因此顏色革命是「佔中的必然發展」。〔註11〕 

從現象與本質上來看,香港佔中行動都屬於「顏色革命」脈絡的一環。儘管港府發動幾波驅離行動,但佔中行動仍以各種的形式重回街頭。此次佔中的爆發,基本上揭露了「一國兩制」的設計上的弱點與缺陷,在實踐上也出現許多問題;但換個角度來說,卻也是對於「一國兩制」運作效力與耐力的檢驗。 

佔中行動提出所謂的「真普選」口號,只看重香港的「這一制」,忽略中國大陸的「那一制」,從而追求完全否定、推翻「一國」。但北京方面對於香港的「顏色革命」看來處變不驚,尚未放出重話,也無直接出手的跡象,表明中央欲藉此機會展現落實「一國兩制」之下「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決心。目前來看,雖然無法輕言佔中將在何時、以何方式落幕,但可以肯定的是,佔中的這把火,頂多只能燒到特區政府,特首梁振英下台的機率也微乎其微。 

10月4日香港學聯發表聲明,否認佔中是一場顏色革命:「單純地以爭取香港政制民主化為目的,聚焦在改革行政長官和立法會議席的選舉方法,希望確立香港市民平等權利,在港實行真普選、真民主」。這篇聲明說明了,佔中行動雖未結束,但領導團體已經開始降溫、轉變風向,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對抗「一國兩制」。與此同時,美國原先高度支持佔中的態度也開始改變,10月22日美國國務院召開記者會否認介入佔中,並指稱「支持港府與學生雙方進行對話」。APEC期間,11月12日歐巴馬與習近平舉行聯合記者會,歐巴馬在會上亦稱:「美國在煽動香港的抗議活動這些事情上沒有任何參與,因為這些問題最終是由香港人民和中國人民決定的」。 

佔中行動的上演,是外部力量與香港內部「忽然民主派」等有心人士裡應外合之後的一場動盪,落幕與解決最終必然取決於「一國兩制」。「一國兩制」的基本核心是「一國」,香港的前途必須由包括香港人民在內所有的中國人民來決定,因此西方的「顏色革命」遇上中國的「一國兩制」,儘管在政治上能夠激起一時的漣漪,但沒有成功的可能。 

由此回過頭來看台灣問題,台灣在戰後淪為美國的新殖民地,處處受美國掣肘,致使台灣問題懸而未決。對台灣而言,唯有排除外來勢力的介入干預,民族內部的問題由民族自行解決,兩岸才可能有進步的前景。至於馬英九、江宜樺等人一再強調不接受「一國兩制」,不過只是對美國「交心」之舉罷了,對於兩岸關係並無任何助益。 

不能否認的是,「一國兩制」的完善之路還很漫長,首先需要香港社會徹底的「去殖民化」,清理英國殖民留下的負面遺產與意識型態。同時香港人民必須在一國兩制下發揮主動權,積極爭取、提升、擴展屬於香港人民真正的民主與權利,才是香港未來發展的可行出路。


〔註1〕強世功,《中國香港:文化與政治的視野》(2008年,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頁31-32。 

〔註2〕中國政府堅持收回香港的立場,卻成為日後香港民主派人士抱怨柴契爾夫人的理由,他們認為柴契爾夫人對北京的「讓步」等同於出賣、背棄香港。由此可見香港部分民主派人士並不認同香港「回歸」,反而希望香港的主權與治權永遠歸屬於英國。參見:〈港民主派怨柴契爾當年背棄香港人〉,《自由時報》,2013年4月10日。 

〔註3〕〈回歸後英美駐港特工與日俱增〉,《中國時報》,2014年9月13日。 

〔註4〕與美國立場一致,9月2日馬英九首度表態:「對於香港人民持續爭取民主普選,台灣各界均展現高度的關心與支持」;10月10日國慶演說,馬英九不只再度表態支持香港人爭取「真普選」,更進一步對北京喊話:「現在正是中國大陸走向民主憲政最適當的時機」,「如果大陸願意實現承諾,必將化危機為轉機,讓大陸與香港雙贏,而台灣人民也必然樂觀其成」。 

〔註5〕吳玉山,〈顏色革命的許諾與侷限〉,《台灣民主季刊》第4卷第2期(2007年6月),頁68。 

〔註6〕趙剛,〈希望之苗:反思反貪倒扁運動〉,收錄於:徐進鈺、陳光興(編),《異議:台社思想讀本(下冊)》(2008年,台北:台灣社會研究雜誌社),頁307-309。 

〔註7〕值得一提的是,美國駐港總領事的人事安排是別有用心,例如楊甦棣與夏千福都有處理台灣事務的經驗,而夏千福更是從台獨運動的經驗提出「港版寧靜革命」,說明了美國企圖將其對台策略複製到香港身上。參見:李菀,〈美國對香港事務的干預不會停止〉,《紫荊》總第287期(2014年9月),頁18-19。 

〔註8〕〈黃之鋒「美國背景」大起底〉,香港《文匯報》,2014年9月25日:http://paper.wenweipo.com/2014/09/25/ 

〔註9〕相關分析請參見:台灣社會科學研究會,〈「不反服貿的反服貿運動」──試論三一八學運的性質及其可能的啟示〉,收錄於:勞動人權協會(主編),《勞動者!我們可以這樣看「服貿」》(2014年,台北:勞動人權協會),頁33-47 

〔註10〕相關分析請參見:熊玠,〈要普選還是要奪權?香港政爭的反對派究竟何求〉、張麟徵,〈公民提名、普選、民主反思:談香港的困境與出路〉,二文均刊於《海峽評論》第286期(2014年10月),頁31-37。 

〔註11〕盧荻,〈開始了:不要哭,不要笑,但要理解……〉,「盧荻:生活與知識」網站,2014年9月28日:http://kakafuka.mysinablog.com/index.php?op=ViewArticle&articleId=5509955。

2014年12月1日 星期一

台灣民主:我們是民,他們是主

投票日馬上就要到了,台灣幾乎各大媒體都在報導大陸人如何「瘋」台灣的選舉,連馬英九在接見西方觀選團時,也不忘「驕傲」地說:「最近許多中國大陸觀光客訪台,最喜歡參訪競選活動,中國大陸沒有像台灣這樣熱烈的競選場面」。

馬英九對西方人士的表態,其實說明了兩岸關係、中國因素仍然是台灣這場「九合一」地方選舉的關鍵變數。其中最大的原因在於,近年來伴隨著兩岸關係和平發展而來的,其實是兩岸經濟定位與角色的大幅度翻轉,台灣社會至今無法適應如此改變,只能將內部的種種矛盾與焦慮轉嫁到中國大陸,以及被台灣多數民眾所認定的大陸代言人──國民黨與馬英九的身上。

因為不斷抗拒兩岸關係的拉近,台灣就像一隻停在窗戶玻璃上的蒼蠅──看得到光明,卻沒有出路。廣大無法實際獲得兩岸「和平紅利」的台灣民眾,特別是青年,面對台灣內部發展的停滯,似乎「窮得只剩下選票」。從今年三月「太陽花」以來,台灣青年在島內不斷號召「公民覺醒」,以「超越藍綠」的形式在複製「藍綠鬥爭」的本質性老路,目的還是在於對抗中國大陸,沉浸在「太平洋的風」這種良好的自我感覺裡。

最近馬英九援引美國前總統小布什的話,說台灣是亞洲與世界的民主燈塔。此前香港「佔中」要求「真普選」的運動沸沸揚揚,台灣民眾也自居「民主燈塔」來聲援香港「佔中」。一副港台結盟,加入西方「普世價值」陣營,共同對抗大陸的態勢。九合一選舉正是台灣「真普選」的檢驗,看看這座民主燈塔是否能將光芒照耀到神州大地,還是只是一團火所悶燒出來的光?

台灣的民主是移植西方資產階級的代議式民主,在這套民主體制下的選舉有其嚴格的「篩選」關卡,諸如政黨內部的初選、提名,當然還包括一定財產的規定,若繳不出保證金,連參選的邊都摸不著。因此,說台灣的選舉是階級的競爭,或說國民黨代表台灣的右派、民進黨代表台灣的左派──這些都是笑話,聽聽就算了,因為台灣的選舉是資產階級的內部遊戲,統治階級與資產階級是同一幫人輪流坐上衛冕者寶座。

就像這次台北市長選舉,柯文哲陣營及其支持者不斷指責連勝文是「權貴」,彷彿柯文哲的當選就是打倒了權貴、平民獲勝。但被隱沒、被忽略的是,自日據時代至今,「醫師」一直是台灣社會結構中的精英階級,長年以來「醫師」與「律師」始終是台灣政界的一方之霸。以此次選舉來說,台北市長候選人柯文哲、台南市長候選人賴清德(現任)、嘉義市長候選人涂醒哲,他們都是醫師出身,而且親綠、親台獨。(有人說柯文哲代表的是「超越藍綠」的新希望,但不要忘記,他最重要的幕僚張景森,是陳水扁與蔡英文的人馬,就這點來說,柯文哲不只是墨綠,更是深綠。)柯文哲自己也說過:「第一流的人才讀醫學院,二流的讀工學院,三流的商學院,讀法和農的佔第四第五,文學院差不多第六流的,藝術的根本不入流了」,顯示他「平民」包裝之下的精英式思維。有人評論「柯連」之爭表示台北市民很「可憐」,確實如此,「權貴」打「菁英」──狗咬狗,一嘴毛。

有人說台灣人民只有在投票那一天才實現真正的民主,這話雖是玩笑話,卻也道出台灣民主的困境與悲哀,選前候選人不斷拜託民眾,而選後則是民眾要拜託當選人,「我們是民,他們是主」,也就是王紹光教授說的「選主」的真實寫照。這次台灣的選舉看起來非常熱鬧,但實質上無比空洞,候選人不需要比政見,不需要端出牛肉來吸引選民的認同與支持,只要把文宣做得很「文青」,口號喊得很動人──如一位候選人的文宣上只有自己的照片與「魄力」兩個字,另一位候選人的口號是「孩子是我們的希望」,又一位候選人的廣告把自己打扮為「江南大叔」──選民只能在這些與市政毫不相關的內容中做出「民主」的抉擇。

台灣選民只能在這些與市政毫不相關的內容中做出「民主」的抉擇。

候選人的傲慢,突顯出了台灣民主的特色。花蓮縣現任縣長傅崑萁欲尋求連任,而他的妻子徐榛蔚同時登記參選縣長,兩人聯合競選、共同設立競選總部,其原因據傳是傅崑萁官司纏身,所以其妻子也投入選戰「買保險」,確保他們家族的政治利益得以延續。類似的狀況在全島屢見不鮮,許多涉入貪腐弊案官司的政客都投入選戰,以「參選到底」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台灣正積極地向大陸與香港推銷、輸出自己的「民主套餐」,而上述的「奇景」當然都是這個套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台灣「真普選」的一環。

中國人民大學比較政治研究所所長楊光斌教授最近推出新書《讓民主歸位》,其中有一篇寫於台灣三月「太陽花」期間的短文〈台灣民主是怎麼玩砸的〉,他如此評價台灣當前的民主發展:「走到今天,台灣民主已經千瘡百孔,已經被搞砸了」,「就是在這樣一浪又一浪的蹂躪中,一輪又一輪踐踏中,台灣民主即使不死,也已經奄奄一息。」

這篇文章若是傳到島內,台灣民眾肯定不服氣,甚至認為大陸學者在抹黑、詆毀、唱衰台灣的「民主成就」。但無法否定的是,上個世紀90年代以降,台灣改採行的西方代議式民主,已經讓自身的政治發展走向難以回頭的惡性循環。馬英九執政末期,人民對政府與執政黨的不信任度降到低點,而民眾在看不到前景與出路的狀況下,只能將所有的矛盾與問題歸罪到馬英九與國民黨身上,甚至外部化到中國大陸上,這與當年陳水扁執政末期的窘境非常類似。

不久前,台灣教育部擬從明年開始將中小學生的暑假縮短為三週,消息一出,網路上出現一張照片,是一位小學生手持寫著「馬英九去呷賽(註:「吃屎」的閩南語發音)啦,還我暑假來」的海報表達他的不滿。許多人盛讚這位小學生的智慧,認為他小小年紀就知道台灣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馬英九身上。其實情況恰恰相反,不是這位小學生智慧過人,而是台灣社會整體「小學生化」,看待問題只能像小學生般的簡單化、籠統化。這樣的問題在三月「太陽花」之後更為明顯,認為只要打倒馬英九、打倒國民黨、打倒中國大陸,台灣所有的社會矛盾都能迎刃而解,前途一片光明。所以,與馬英九、國民黨相關的人事物也都必須是打倒的對象,現在台灣網絡世界一面倒的言語「霸凌」、肉麻當有趣的「惡搞」(比如把連勝文妻子蔡依珊的照片與日本A片合成在一起),就是這種氛圍的產物,讓人摸不著頭緒這到底是一場市長選舉,還是一場毀滅人格大作戰。

台灣社會整體「小學生化」,看待問題只能像小學生般的簡單化、籠統化。(網路圖片)

台灣青年認為台灣的問題在於不夠民主,並且上綱到要防止獨裁再現、防止中國大陸來「玷污」台灣得來不易的民主。伴隨這種認知而來的,是台灣社會不斷蔓延的「排他主義」,三月「太陽花」最大的效應,就是讓台灣青年勇於、樂於表態,而這種奠基在「政治正確」之上的表態,目的是在於排斥其他人的認同、想法與意見,例如將認同中國大陸、支持「服貿協議」、支持連勝文的人統統設定為敵人。台灣青年群體間所興起的這股「排他」風潮,就如同東海大學社會學系趙剛教授在〈風雨台灣的未來:對太陽花運動的觀察與反思〉一文中所分析的:「在太陽花運動所揭示的現實中,『公民』,既非傳統自由主義之下的程序性概念,也非市民社會論或是公共領域論下的規範性概念,而是一個動員與排除的暗喻。……在台灣,一個人(成年人)只要他反這些被規定的事物,他才是公民,也同時才是『運動』的合格召喚對象;在召喚的另一面則是排斥:你若不反這些,你就不是公民,或你的公民身份可疑。」

話說回來,台灣的問題並不在於「不夠民主」,而是這套民主制度是外來的且在西方勢力規劃下所誕生的「鳥籠民主」,它的遊戲規則已經被制定好,能加入遊戲的參與者只能是西方所認可的資產階級代理人。台灣內部的紛紛擾擾:省籍、藍綠、統獨……都是消耗台灣發展的假議題,讓台灣人民深陷其中,眼光只能限縮在茶壺內的風暴,而外在世界的變動,像是世界與亞洲新秩序的重整、正在進行中的「美國之春」,都沒有我們台灣的事──因為台灣體質好,天不怕地不怕。就此面向的意義來說,北京大學強世功教授對香港佔中青年的評價「他們不是激進而是保守」,對台灣也是一體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