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7日 星期四

《兩岸犇報》社評:馬英九的現代性迷思

近日來,文林苑都更案和油電雙漲政策所引發的民意沸騰,紮紮實實讓喜歡用民調來指導決策的馬團隊吃盡了苦頭,下殺18%的施政滿意度,再一次地將馬英九推 向八八風災以來最嚴重的政治風暴。從表面上看來,這兩個案子形式各異、內容有別,其所牽動的社會經濟層面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但究其根本,人民百姓的憤怒都 指向同一個對象──技術官僚的無能和顢頇。眾聲喧嘩的背後,體現的是經濟地位日漸下滑的城市中產階級,在危機中,對行政官僚體系的不滿和挑戰。

上個世紀六○年代,樂觀、天真又篤信上帝的美利堅合眾國,以為美式消費主義生活方式和政治體制是第三世界現代化的指標,是人類文明的最高形式。他們以上帝之名(寫在每一張美元鈔票上),要用自己的形象來改造這個世界,除了輸出軍隊和好萊塢,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在第三世界篩選一批政治菁英,送到美國留學,讓他們 過上好日子,了解美式民主的價值,從而做為美國國家利益在第三世界國家的代理人。他們相信「喝過可口可樂的人,不會退回去喝白開水」。

在 這個政策背景下,「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就成為半個世紀以來台灣知識青年的終南捷徑,造就出一批又一批「出了家門進校門,出了校門進公門」 的技術官僚。他們「喝可樂、吃漢堡、搭灰狗巴士、看美式棒球」,誤以為安詳恬靜的長春藤校園就是美國社會,經濟學教科書中的原理法則就是現實世界。得志, 則馳騁官場,翻雲覆雨;不得志,則退守校園,頤養天年。他們勤於讀最複雜的統計報表,卻疏於作調查研究,更懶得跟人民百姓進行的對話。一旦碰到問題,大凡八○年代以前留美的,開口閉口就是「凱因斯主義」;八○年代後學成歸國的新秀,則言必稱「新自由主義」,私有化、民營化、去管制化不絕於耳。

馬英九做為冷戰時期美國所刻意培養的政治菁英,現代性是根植於其骨髓的政治基因,表現在對「數字管理」和「依法行政」近乎迷信的治國理念。他喜歡技術官僚, 也只相信技術官僚,就其養成教育而言,擅長「數字管理」和「依法行政」技術官僚,幾乎是現代化治理體系的自然承擔者,是客觀性與科學性的表徵。可是,經濟 學上再完美的數理模型,都無法掌握在數字背後人與人的社會關係,也無法掌握人民百姓在日常生活中的具體感受。同時,在成文法的體系下,也有太多的心證和行 政裁量權,可以讓行政、司法等官僚化部門逞惡,受害的往往是社會經濟地位低下,在資本化的言論市場甚至不曾享有平等的話語權的升斗小民。

統 計學作為一種現代國家的統治術,建立的基礎在於物物交換過程的價值規律,表現的是一種量的關係。但是,現實世界的經濟行為,即便是日常生活中最單純的商品交易,都充斥著買者與賣者的自由意志,這種意志關係既體現在對物的有用性的主觀欲求上,也表現在通過對物的占有所決定的人與人的社會關係。一切的法律也不 過是將這種社會關係固定化的「法的形式」而已。

人民百姓來自日常生活直觀的經驗,或許並不科學,但是比起任何號稱科學的統計數字更能夠反映整體,更接近社會事實。馬團隊對民意調查與總體經濟指標幾近迷信的數字管理,阻絕了他們體察民意、關心民饃的可能性;主張依法行政,對「法律國家」近乎信仰的堅持,也制約了他們推動政治改革的成效。如果說,馬英九政府在八八水災中所表現的遲滯和失措,說明了從地方到中央,整個政府治理體系的結構失能和環 節脫落;則文林苑都更爭議和油電雙漲所引發的民意沸騰,更暴露了馬英九執政團隊脫離群眾、決策顢頇、專斷獨行的官僚主義傾向。這才是馬英九當前所面臨的真 正危機,也是其治理體系官僚化必然結果。而這一切,在在都根植於馬英九本人的現代性的迷思。

2012年5月11日 星期五

戴國煇:霧社起義與中國革命(林書揚譯)

博主按:已故的旅日學者戴國煇,甚早進行了台灣霧社起義的研究,並在日本組織研讀會。長文〈霧社起義與中國革命〉正是相關研究中較為突出的一篇,不只論證了1930年霧社蜂起事件,對於台灣、整個中國,甚至整個世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意義,更破除了近來「主流」台灣史學者對於霧社起義的扭曲與誤解(有「主流」台灣史認為霧社事件只是「抗暴」,而非「抗日」亦非「反殖民);當然,在此時此刻重讀此文,也令人體悟了近年來被建構的「霧社神話」的危機。這篇文章由台灣愛國左翼前輩林書揚摘要譯出,刊於1990年第30期《遠望》。〈霧社起義與中國革命〉的全文,請見魏廷朝翻譯戴國煇原著《台灣霧社蜂起事件研究與資料(上冊)》(2002年,台北:國史館),頁281-334。
霧社起義與中國革命

戴國煇◎著
林書揚

本文作者戴國煇(左)與譯者林書揚(右)
《遠望》編者按:本期為紀念霧社原住民起義事件60周年,特刊載林書揚先生譯,史學家戴國煇先生著作的「霧社起義與中國革命」一書文章,由於本書已即將付梓印行,故本刊僅摘錄其中一章節,讀者將可在出書之前先睹為快!

前言

1930年10月27日,當時還在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台灣,爆發了著名的「霧社蜂起事件」。這對日本統治當局而言,無疑是意義重大的一大衝擊。

之所以說是一大衝擊,首先是因為起義的部落,是被日本當局視為「蕃界」中最「開化」、「溫馴」,生活、教育水平較高的霧社高山族。其次是日本當局刻意塑造的「理蕃」工作成果象徵、苦心培育的「理蕃」工作潤滑劑,塔吉思.諾賓(花岡一郎)與塔吉思.瑙一(花岡二郎)二人,既不顧身為警官的職責,不但事先未通報,還毅然投身起義行列,拒降自盡。(一郎全家一齊自盡赴死,二郎為保妻子的胎兒,先令其潛赴叔母家後自縊。)再則這次起義,顯然是有計劃、有組織的長期準備的襲擊,不似從前一般禍延漢人。在這次事件中,日籍受害者多達134人,是「理蕃」史上最為慘重的一次。

使日本當局更加憂心忡忡的是,表現在起義過程中顯著的「民族意識」性質。當起義的高山族湧入他們最終攻擊目標──霧社小.公.蕃童教育所運動場──的時候,異口同聲高呼:「內地人(日本人)連小孩也不放過!本島人(漢人)不殺!」。他們看見日本人的官、公舍就縱火,對漢人的商店房屋則不但不燒,反而細心避免延燒禍及。自整個起義過程中,只有兩名漢人死亡,當中一名成人係為流彈誤傷,小孩則因身著和服遭誤殺。

當時,正值世界經濟大恐慌谷底,日本資本主義體制根本地動搖,無論是在都市裡或農村中都人心惶惶。日本的殖民統治體系也無可避免地遭到必然的衝擊,殖民地的民族解放運動與階級鬥爭相應地聲勢高漲。剛好在這時候爆發的「霧社蜂起事件」,很明顯地具有「殖民統治下的民族壓迫與勞力剝削問題」的性質。日本當局自顧不暇之餘,惟恐星火燎原,引發台灣島上其他高山族以及漢人,進而朝鮮的民族解放運動與階級鬥爭,於是動員了它現代化配備的軍隊,進行殘酷、血腥的鎮壓。

受到霧社起義衝擊的不只是日本殖民政府。高喊著民族解放與階級鬥爭,在日本當局高壓下推動運動的漢族社會運動家和知識分子,也受到霧社起義莫大的衝擊與啟發,認識到「晚開化」的少數民族也潛藏著強大的革命力量。

本文根據當時的報刊雜誌的紀錄,試圖整理出當時漢族反體制運動家、知識分子,受到霧社起義衝擊的態度和思想上的轉折,及如何受到該事件的啟示而深化本身認識,並加以研究。

島內抗日左翼對起義事件的反應與自我批判

在筆者以《台灣新民報》為中心,追蹤台灣抗日右派、民族派對霧社起義事件的反應過程中,可以看到,《台灣新民報》雖然屢遭削除與伏字的厄運,但總還可以把事件前後全部刊載。與之相比,屬於抗日左翼的文化協會、農民組合系統的報紙《新台灣大眾時報》,由於三.一五、四.一六大檢舉事件後的嚴厲彈壓,幾乎可以說一發刊便糟禁止發賣和沒收處分。筆者目前知其所在的僅有的三冊(第一冊是第二卷一號,三一年三月;第二冊是第二卷三號,同六月;第三冊是第二卷四號,同七月),都印有警視廳的發賣頒布禁止的圖章。

下面再看看該雜誌對霧社蜂起事件的反應。

一、三一年三月號上,有一篇署名雪嶺的論文,題為「霧社蕃然蜂起的真相和我們左翼團體的態度」。在當時所有的有關論文中,算是最有系統的一篇,而全篇中與本稿中題具有直接關連因此而令人注意的,是(7)霧社蕃人蜂起的意義,與(8)左翼團體的態度兩項。

關於蜂起的意義,雪嶺如此論述:「長年來承受著╳╳(日本)帝國主義的,最殘酷的╳╳(榨取)與╳╳(凌辱)的霧社蕃人,果然起而以死對抗這個╳╳(日本)帝國主義了,依總督的公報,說是突發性騷擾事件,我們都不如此想。在資產階級兩大政黨的醜惡的紛爭下,此類事件由於有危及濱口內閣生命之虞,因而總督府的方針不用說全在隱蔽事實、曲解意義。這種情形一如向來流行於官場的表面文章的任意草就。關於蜂起事件,只要稍加研判前後之情勢,任誰都能斷定,是一種有計劃的內亂,屬於民族╳╳(革命)。╳╳(日本)帝國主義在蕃地所採行的胡亂荒唐的劣行,可以說全世界無出其右者。因而霧社蕃人在日常生活中所遭受的痛苦,當然已達極點。祖先留傳的土地於今安在?獨立之主權一旦而消失,自給自足之經濟組織已受破壞,且被封鎖,人如牛馬被驅往勞役。警察官肆情侵犯蕃婦或其女兒。這些都是霧社蕃人最為痛恨的事,是促使蜂起的原動力。試想陷進如此悲慘境遇的霧社蕃人,如何能不起來革命呢。在階級分化尚屬曖昧、頭目之執政權被剝奪的情況下,蕃人反抗的唯一對象,除╳╳(日本)帝國主義外無他。蜂起事件帶給我們台灣人解放運動很大的教訓。從來我們對蕃人的╳╳(運動)不太懷有關心。蕃人與台灣人的╳╳(運動)假使╳╳╳(以下全文伏字)」。

從以上的抄譯,可見雪嶺在用語上,如蕃人、台灣人等類,一如前面介紹的《台灣新民報》。較大的差異在於雪嶺不曾使用兇變、出草等字眼,進而一貫地把事件認定為民族革命的蜂起。

再者,蜂起事件的衝擊,使他們承認一向輕視高山族解放運動的,自己的淺視,對於所謂的教訓,也不像《台灣新民報》那樣只論及當局應該接受的教訓,而把它與自己的解放運動連繫起來,做為強化未來運動的一契機,表現出前瞻性的姿態。當然,輕躁地高喊革命的傾向一如後引同派系的諸論文,但這一點並非其特有的問題,而是該時期的世界性恐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全般狀況,與包括共產黨在內的台灣左翼周邊的中國、日本左翼運動的總的氣氛所使然,我們應如此想。

接下去,在(一)(八)左翼團體的態度的一段中說:「蕃人與台灣人、同屬弱小民族,同樣處在被╳╳(日本)帝國主義所╳╳(榨取)所╳╳(壓迫)的地位。(以下伏字太多無法判讀、中略)。在霧社蕃人蜂起之際,我們左翼團體向勞農、無產市民進行過散漫的宣傳,或以個別╳╳(行動)表明『反對出兵霧社』。但這種態度甚為消極,顯屬大錯。民眾黨對霧社一直操持沉默,到了日本大眾黨的河野密來台(正確地說,日本大眾黨決議派遣其來台後),始發電報表示歡迎,應付一番。又,自治連盟的走狗們,言明對霧社事件要慎重處理,向官憲聲明擬取消演講,甚至有其地方黨員,偽稱係街民代表,親赴戰地慰勞討伐軍。這正是背叛民眾的黨,暴露出其╳╳╳╳╳(走狗之本性)的行為,不待我們多言。霧社蕃人蜂起後,╳╳╳╳(日本帝國)主義者為了╳╳(虐殺)蜂起蕃人,在各地徵召人夫,且把人夫工錢剋扣。即在當時,我們左翼團體應該展開反對徵召人夫反對剋扣工錢的鬥爭。經由這種鬥爭,促使一般大眾認識╳╳(革命)事件的意義與台灣人和蕃人所處的地位,同時有必要把它推向╳╳╳╳(武力鬥爭)的新階段。可是當時我們所有的左翼團體,主體力量薄弱,無法推進勇敢的鬥爭。我們左翼團體再度犯了機會主義的錯誤。」

對有關團體應有的態度的雪嶺的自我批判加以議論以前,似有必要先對該時期的台灣抗日運動各派的大致情況性質加以澄清。

第一次大戰後,隨伴著新思潮的衝擊與殖民地統治的展開,留學於日本與中國大陸的台灣青年的民族意識顯著地高揚了。他們充分利用身在島外的有利性,組織一些讀書會等革命團體,利用休假機會回台舉行演講會等,努力於啟蒙運動。這些活動促進了島內知識分子的民族自覺的提高,後來與土著資產階級中的民族主義派以及對民族歧視懷有不滿的大資產家和地主階層等抗日右派發生了連繫,終於結成了文化協會(一九二一年十月十七日)。

該協會在誕生初期,雖包含上自如林獻堂等大地主下至勤勞者階級,但一來當局恐懼該協會隨著殖民地開發的進展而繼續發展,因而採取了分化策略,再因受到俄羅斯革命、中國革命、大正民主等影響,在台灣青年之中,除了民族自決思想外漸有被三民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等思想所吸引者,會中思想狀況漸趨複雜。

後來,由於急進少壯派的發展日盛,隨著會中分化亦加深,以二七年十一月十七日的第一次全島大會為最終而決裂。協會的主導權歸連溫卿、王敏川等無產青年手中,而林獻堂等資產家以及中上層地主,和崇拜孫文的民族主義派,小資產階級分子的蔣渭水、謝春木等,則退出協會而另組台灣民眾黨(二七年七月十一日)。

但即使在這一個新成立的黨裡面,也自始便有相對立的兩個集團,一方面是以蔡培火為指導者,先行肯定日本的統治,徐圖以合法手段設置台灣議會實現地方自治改善本身地位,企求台灣資產階級的階級發展,階級諸權利的伸張的,資產家、地主階層的一派;和蔣渭水、謝春木等所代表,以小資產階級為中心的民族主義者的一派。後面一派主張「全民」的解放運動,組織「全台灣人」(當初並未包含「蕃人」),把民族運動與階級運動合併進行,在一定條件下和世界上弱小民族與無產階級相提攜,爭取民族自決為目標。

二八年七月十五日,該黨召開了第二次大會,主流派的蔣渭水派,受到各國無產階級的抬頭與殖民地反帝國主義鬥爭及中國革命情勢發展的鼓勵,終於向大會提議與世界弱小民族及國際無產階級結成聯合鬥爭。翌二九年發生了世界大恐慌,因勞農爭議的頻發,與來自已經左傾化了的台灣文化協會的批判和打倒運動的刺激_,該黨顯出進一步的左傾趨勢。順提一下,此時的文化協會,已經處在二八年四月十三日結黨的台灣共產黨的影響之下。不過,共產國際內部的混亂,和中日兩國左翼運動的分裂與混迷,帶給台灣內部甚為深刻的影響,連溫卿一派雖然曾經為了把協會的主導權自抗日右派手中奪取而活躍過,此時也被目為山川均系統而受到排斥。

無法跟上主流派的左傾路線的蔡培火一派,終於在三○年八月十七日,把同年二月以來協議中的「以地方自治改革為目的之結社」──台灣地方自治聯盟,付之於實現。

而霧社之起義事件,正發生在這樣的分裂抗爭的風暴中。看看事件前後,文化協會在各地召開攻擊台灣民眾黨與台灣自治聯盟的演講會一事,便可瞭然個中情形。

雪嶺在「左翼團體的態度」中,在未自我批判以前,先把自治聯盟形容為「走狗」,且對民眾黨的沉默也表示非難,其理由可以從上記抗日各派間的分裂抗爭,和文化協會少壯派的急進主義者們所處境遇,去加以推察。事實上自治聯盟除了在日的楊肇嘉的抗議活動外沒有什麼動靜。甚至有如雪嶺在文中所做的指責,有些人「慰勞」「討伐軍」。在徵集慰問金一事上提供合作。這些事實也被登載在《台灣新民報》上。即使這種協助官方的行為非出於本意,只是保身術之一種,然而在自治聯盟系統的資產家、大地主、地方豪紳們來說,高山族本來就是蕃人,有的很認為他們的存在與己無關連,頂多是一時憐憫的對象,這樣的心態,的確是當時這些人的實情。

有關台灣民眾黨的動態,前已有詳記,不再贅述,但雪嶺對民眾黨的非難未必完全正確,多少有一點遷怒式的發言。還有,如前述,文化協會會員是在河野、河上的演講會上有過妨害的舉動。事實上不只是會場上的妨害,該協會本部和同系之台灣農民組合本部聯名,對河野河上兩位提出要求離台的決議文。

當然,該協會對河野、河上的調查的反對,演講會上的妨害,不過反映著當時日本國內左翼運動的分裂與抗爭。不止於如此,台灣的青年急進主義者,處於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影響下,正遭受到一次接一次的嚴厲的彈壓,逐漸走向極左宗派主義的偏差,漸漸地失去了融通性與運動中有原則有彈性的適應能力。

因而在最需要聯合鬥爭,也具有聯合鬥爭的條件的狀況下,仍然擺脫不了過去的包袱,不但無法結成統一戰線,對霧社起義事件也只能採取抵消中間偏左解放運動的力量的對應方式。

文化協會派的自我批判,在學謙的「一九三一年劈頭第一聲」一文裡也能窺見。他指責當局的「討伐」是對「霧社生蕃弟兄」的無情彈壓和對勤勞大眾與無辜良民的威脅行為。對霧社蜂起事件則如此分析,「震撼世界耳目的╳╳(革命)的民眾暴動,促使我們的認識進一層深化。它帶給我們的教訓是甚麼?我們的運動從來缺乏與生蕃弟兄的連繫,我們不曾把他們組織成最勇敢的前衛部隊,不曾把他們納入戰鬥的列寧主義的旗幟下共同進行無產階級解放運動。因為這些組織上的缺陷和疏忽,使我們面向霧社╳╳╳╳╳╳╳(蜂起時無法有效)展開戰鬥,終至一敗塗地。今後有必要和生蕃建立緊密的連絡。」此外在同號同誌的編輯後記中,署名為暴君者,留有這樣一段:「自霧社事件發生以來,人們只是驚惶失詫異,進而胡亂猜測,毫無主見。這是因為我們從來都不肯思考蕃人的問題的緣故。今後我們必須關心這些十餘萬弱小民族的命運。」

二、《新台灣大眾時報》第二卷第三號(三一年六月二七日)

在本號,有署名一波的「借刀殺人的理蕃政策」。一面報導第二霧社事件,一面追究當局的責任,並且判斷本事件必定是當局不但故意忽視潛在危機,更積極利用分而治之的常套手段,煽動「友蕃(一波稱為背叛蕃)」令其虐殺素有怨隙的╳╳(霧社)蕃人。

有趣的是,一波的論文有異於上記的雪嶺論文,把蜂起事件評價為「雖尚未脫離從前的農民暴動水平,但帶給世界上被壓迫民族與無產階級的影響非常尖銳,且對世界╳╳(革命)將發揮不可限量的助力。」如不玩弄革命言辭而予以冷靜的觀察,將會發現霧社蜂起大概離革命還有一段距離。

關於《新台灣大眾時報》上的記事與文章到此為止。但文化協會派及台灣共產黨系的人們,除了在同誌發表論文外,蜂起後隨即以十一月七日(十月革命紀念日)的日期在產業勞動調查所刊行的《共產國際》第四卷第十六號(三○年十二月八日)上發表「擁護蕃人暴動──台灣╳╳(革命)青年之檄」。另外以在台灣製糖會社工作一位陣(陳)元之名,發表「台灣霧社的暴動」在上海發行的日文雜誌《太平洋勞動者》(泛太平洋勞動者組合機關誌)第一卷第十一號(三○年十二月)上。及以蘇慕紅之名發表「關於台灣的民族革命」一文在《無產階級科學》的第三卷第一號(三一年一月一日)上,展開了相當活潑的論陣。

其中第一篇的「台灣革命青年之檄」,強調「蕃人的暴動是反帝國主義的╳╳(解放)運動。而且是台灣╳╳(解放)運動高漲的第一聲。第三期特徵在台灣的最顯明的表現。此一鬥爭給與○○(日本)帝國主義的統治力相當大的打擊。因而削弱世界反動階級之一的○○(日本)帝國主義的統治力。對世界╳╳(革命)的前進,帶來了客觀上相當大的助力。」然後對中國、朝鮮、日本及各國的革命勞動者、農民,及被壓迫大眾,提出擁護及支持暴動的呼籲。

其次,「關於台灣的民族革命」如此說,「處於日本帝國主義的鐵蹄蹂躪下的殖民地台灣的民族解放革命現已開始進入前哨戰了!十三萬蕃人弟兄以武裝暴動向日本帝國主義的統治展開拚死的鬥爭了」、「日本帝國主義者誣蔑蕃地同胞為無人性之人種,好殺異種人,殺文明人艮其肉,割人首級食之等等,不一而足,盡是歪曲誇張的謠言。蕃人弟兄姐妹決非如其所說,依此次之暴動情況可予證明。對於異民族之台灣民族,何以不加害?……官憲屢說蕃人全依感情行事,什麼蕃婦對日本的感情糾紛問題云云,真是一派胡言。蕃人弟兄斷非因官方謠言所說那樣的理由而出以暴動,也決不是他們所說的偶發性、突發性事件」,如此正面地糾彈與否定當局所播放的「兇蕃泰雅爾」逆血攻心原因說、男女兩性糾紛說,或偶發的事件觀等謬說。蘇慕紅更進一步報導說,「當暴動一爆發,帝國主義者立即以警務局之名義聲明『凡騷擾之蕃人及意圖參與其騷擾者必將加以徹底之鎮壓……』這正表示帝國主義者深怕革命蕃人弟兄與台灣民族攜手」,且因暴動中只襲殺日本人,當局懷疑或有漢族系台灣在背後策動,「急速派遣檢察官至埔里,專心專意想檢舉台灣人」。事實上,當時的台中州知事水越幸一,向警務局長、高等法院檢察官長、台中地方法院檢察官長所呈送的祕密通報「有關霧社蕃騷擾中,本島人之行動」(「中警祕第一五二六號」、昭和五年十一月七日)中如此說:「鑑於此次霧社蕃騷擾,僅對內地人加以殺害,而未對本島人加害,令人懷疑蕃人與本島人之間是否有所通謀。尤以霧社內地人於遭難後家財亦被掠奪,而該地經營雜貨店之左記巫金墩、田財二名,在亂中全無損害,只將該店鋪由外面以木板釘封後從容下山,狀況可疑,乃予以調查訊問……(後略)」之云,證實蘇氏的報導確有其實。據傳聞,受檢舉的巫金墩等二人,被嚴刑拷打過。總之,此時被檢舉的漢族系台灣人後來如何,有必要加以追蹤。這是未被澄清的研究課題之,本人要記下來。

關於蜂起的意義與今後的展望,蘇文中說,「這次的暴動比之從前在組織性、計劃性方面雖比較進步,然而說不上成功,至為明顯。這不僅是台灣蕃人的本身條件問題。蕃人弟兄既屬一弱小民族,不能沒有與國際無產階級的連繫。蕃人問題也是國際無產階級本身的問題。無產階級的解放,如無殖民地無產階級的解放,幾無可能。蕃人的解放,如無台灣無產階級的解放,也幾無可能。我們必須將台灣革命蕃人的暴動,看做被壓迫弱小民族對帝國主義的鬥爭。無產階級和殖民地半殖民地無產階級之間的連絡,必須把將來帝國主義者的殖民地再分配的紛爭以及反蘇維埃同盟戰爭轉化為無產階級革命。印度、安南、朝鮮等地弟兄們的鬥爭,必須與台灣的蕃人弟兄的鬥爭相連結」、最後以「讓我們不停高呼擁護無產階級祖國!」為結尾。

以上蘇文中的展望並未踰越當時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一般性意識形態,但如明白地把高山族擁抱為解放運動的弟兄,即使在共產主義聯營中亦屬劃時代之舉,值得特書。

陳元據說是一位糖廠工人。至今我們所看過的台灣左翼的多篇論述,一般都還襲用著蕃人的蔑稱。只有陳元,不但改稱土著民或高砂民族,當需要引用生蕃一詞時,特加括弧號以示非出本人意思。這種用語上的正確與慎重必定和他所強調,以蜂起事件為契機反省勞動運動與民族運動俾能獲得教訓的新觀點,有一定關連。

陳說:「回顧這次的暴動……(一)吾人不得不痛感今天台灣左翼力量之薄弱。台灣左翼,不但無法站在大眾日常鬥爭的陣頭,即使對於大眾生活中自然發生的鬥爭,也缺少強固的組織體而無力給與指導加以擴大化。如這次的霧社暴動,吾人坐視一個民族在自衛鬥爭中敗亡的悲慘歷程而無力伸出救援之手。(二)台灣的同志們必須因為在至今為止的民族運動中過低評估『生蕃』而從未伸出友誼之手之事,受到嚴厲的指責。暴動失敗的原因,必須由台灣的革命本島人(漢族系台灣人)負起一半的責任。在將來的階級戰爭中,和日常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鬥爭中,資產階級口中的『生蕃』這個最弱最小民族,也有可能擔當很大的任務。因此台灣的勞動運動者,必須及早組織由下而上超越民族界線的統一戰線,加以鞏固,同時改進至今所犯的錯誤(過低評估高砂民族……原註)。把散在台灣全島的『二十萬』左右高砂民族認定為我們的真正同胞,伸手提攜同步前進」。這是作者自己說的,得自「一大衝擊」的教訓,同時亦提出「明白的暗示」,說「霧社暴動很遺憾地慘敗了。但我們不可忽略霧社事件與世界弱小民族的抬頭趨勢有一脈相通的地方。這個事件以無法否定的方式明示著全世界被壓迫民族解放運動的進展形勢。」

陳元的自我批判,在至今所整理過來的左翼言論中,最客觀,對自己最為嚴格,毫無過分的高調。不過他雖然提議必須由下組織高山族,但如何突破當局的「蕃界封鎖」、「入山許可」等制度規定,卻沒有具體地提及,不能不說是缺失。以上對於台灣左翼的議論加以冗長的整理與論評。通觀望些,可以說台灣左翼受自霧社事件的衝擊大於中間偏左的蔣渭水、謝春木一派人。他們對於蜂起事件的評價,雖各有語感色調的差異,但對高山族的認識的深化,卻是曠野的共同軌跡。只是,所有的這些議論,不止在台灣,即使在日本也屬「禁止頒布」,因而對一般大眾,可想無法產生直接的影響。

(本文原載《遠望》,第30期〔霧社起義60周年特刊〕,1990年,頁41-48)

2012年5月8日 星期二

丘宏達:從國際法與國際現實看外蒙問題

博主按:2009年我第一次到北京,第一次聽大陸朋友說蔣介石是愛國的,因他保住外蒙,而是毛澤東丟掉外蒙。初聽此說法,頗為驚訝。後來在大陸網站上卻經常看到「蔣粉」與「果粉」拿此事來證明蔣介石的「愛國」,以及毛澤東的「賣國」。此謠諑到底由何產生,已不可考,卻無辜算在毛澤東身上。請見國民黨政府倚重的國際法專家丘宏達的看法,他已說得非常清楚,根本上證明了外蒙是蔣介石執政下的中華民國政府所放棄的,外蒙已非「固有疆域」:(一)外蒙在1946年1月5日已由中華民國政府承認,固有疆域已不含外蒙;(二)中華民國在1946年8月29日投票贊成外蒙加入聯合國;(三)後來國民黨政府反對外蒙入聯,其理由並非外蒙為我國領土,而是認為外蒙是蘇聯附庸,不符聯合國憲章。

丘宏達:〈從國際法與國際現實看外蒙問題〉


蒙藏委員會委員長李厚高昨日指出,外蒙古事實上早已經是一個獨立國家,早非我領土。無論從國際法、國際現實及歷史背景等角度來看,李厚高的說法都是正確、務實的,外蒙確實在國際間早已是獨立國家,依國際法我國也難以認定外蒙為我國領土。

筆者就從一九四六年談起。

一九四六年一月五日我國政府正式承認外蒙。二月十三日外蒙代表蘇龍甲布在重慶與外交部長王世杰相互照會,同意建立外交關係及互派外交代表,但其後雙方均未派外交代表。八月二十九日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就外蒙申請入會一事表決是否推薦,我國投贊成票,但未獲多數(六票),因此安理會未能推薦外蒙入會。

我國雖已承認外蒙古獨立並支持其加入聯合國,但外蒙竟然主張我國新疆北塔山為其領土;在一九四六年六、七月大舉派兵入侵北塔山,因此八月十八日聯合國安理會再度審查外蒙入會申請時,我國投反對票,並說明外蒙入侵我國新疆,並非愛好和平,不能亦不願履行憲章之義務,並不具備會員國之資格,所以反對其申請入會。

我固有疆域應不包括外蒙

由於我國已承認外蒙獨立,因此並未在該地舉行制憲國民大會代表之選舉,外蒙也未參加制憲國民大會制定一九四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頒布、次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施行的中華民國憲法。因此,憲法第四條所稱我國的「固有之疆域」,應不包括外蒙在內。而憲法第一百十九條所稱「蒙古各盟旗地方自治制度,以法律定之」,應是指居住在內蒙建省地區(熱河、察哈爾、綏遠、寧夏、興安等省)的蒙古人而言。而只對西藏地區明文在第一百二十條規定,「西藏自治制度,應予以保障。」

一九四七年印行的「中華民國行政區域簡表」在凡例中說明,經中央核准備案的行政區域中,不包括外蒙,而註明「蒙古地方雖經我政府於民國三十五年一月五日承認其獨立,但詳確疆界,尚待勘定。」而在「中國行政區域概述」中,也未包括外蒙古在內。此外,一九四七年一月增訂、上海大中國圖書局發行內政部審訂之「袖珍中國分省詳圖」,於蒙古地方之輿圖上加印「民國三十五年一月五日我政府通知庫倫蒙古政府承認其獨立詳確疆界尚待實地勘定。」

中蘇條約廢止    領土問題起爭議

由上述說明可知,我國在一九四六年一月五日承認外蒙獨立後,外蒙已非我國領土。但在一九五一年二月一日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認定蘇聯「實未履行」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簽訂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後,我國政府於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五日宣布廢止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及其附件。此一廢約行為是否使外蒙恢復為我國領土,在國內是有爭議的。

行政院俞前院長鴻鈞在一九五五年十二月十四日向立法院作的施政報告中說:「外蒙古的獨立,是我國在特殊情況下,被迫接受的,自蘇俄助匪叛亂,侵據大陸,我國宣布廢止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後,我國當時同意外蒙古獨立的條件,業已不復存在。我國人民以歷史及情感的關係,都已認為外蒙古恢復為我國領土,至於外蒙古的政治地位,尚有待我們將來收復大陸後,另作處理。」其後,我國外交部也持此種立場,反對其他國家承認外蒙。

例如一九六七年二月二十八日澳大利亞(澳洲)政府宣布承認外蒙,三月一日我國外交部發表聲明認為:「外蒙為中華民國固有領土之一部分,所謂『蒙古人民共和國』乃係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之產物。自該約於民國四十二(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五日正式廢約後,外蒙之法律地位自應恢復原有狀態。此乃中華民國一貫之立場,因而反對任何國家對外蒙給予外交承認。」其他不同官員之論述也多採此立場。但廢除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是否就使外蒙恢復為我國領土一事,是值得商榷的,分析理由如下:

第一,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一至七日聯合國大會討論十八國集體入會案時,由於十八國中包括外蒙,因此我國與古巴反對;我國反對的理由是外蒙並非真正獨立的國家,而並非主張因其為我國領土而反對其入會。投票前蔣中正總統在一九五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致美國艾森豪總統的信中,說明我國反對的理由是,「外蒙為蘇俄一手製造之傀儡,無論內政外交均受蘇俄嚴厲控制,其本身絕不具被憲章所規定之會員條件」。蔣總統並未表示因外蒙是我國領土而反對其入會。

第二,我國政府在一九四六年一月五日承認外蒙獨立後,則外蒙已非我國領土。如果在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廢除後,又主張恢復其為我國領土,則涉及領土變更的問題;根據憲法第四條規定,必須送國民大會決議,但迄今尚未完成此種程序。

蘇聯瓦解    外蒙已非其附庸

第三,就國際現實情況來看,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共政權成立後,在十月六日接受外蒙承認同意建交,雙方在十月十六日建立外交關係。一九五○年二月十四日中共與蘇聯關於廢除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及關於大連與旅順的協定與承認外蒙古獨立的換文中,雙方再度確認了外蒙古的獨立。一九六一年十月二十七日外蒙加入聯合國,現已與一百一十個以上國家建立外交關係,包括俄國、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外蒙並已是許多國際政府間組織的會員國,包括國際原子能總署、國際電訊聯盟、世界衛生組織、世界氣象組織、國際勞工組織、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等;可以說已經沒有國家懷疑其為獨立國家。

第四,多數國際法學家認為對國家的承認,除非國家喪失其作為國家的要件,否則不得撤銷。外蒙自獨立後,並無此種情況發生,且自蘇聯在一九九一年解體後,蘇軍已自外蒙撤退,外蒙也改行民主制度舉行公平選舉,成立新政府,已非蘇聯附庸,情況已與以前不同。

基於上述的理由,我國在國際法上似難認為外盟古為我國領土。將來我國在自由、民主與均富的原則之下統一後,如果外蒙古同意,自然可以恢復其為我國領土的地位,因為國際法與聯合國憲章並不禁止國家自願合併。

(原載:《中央日報》,1996年11月17日,第2版;另載:陳純一編,丘宏達著,《書生論政──丘宏達教授法政文集》,2011年,台北:三民書局,頁380-383)


2012年5月3日 星期四

【方遠曬書】第一期

1.《袪魅與超越:反思民主、自由、平等、公平社會》
 
作者:王紹光
【大陸版】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出版年:2010
ISBN:9787508617787
【香港版】
出版社:香港三聯書店
出版年:2010
ISBN:9789620429118

點評:
無論是台灣社會或是學界,「西式民主」似乎已經昇華為信仰教條,做為衡量自我與周圍地區「文明」水平的標準。雀躍於「先進民主國家」所給予的肯定,而睥睨於其他「不民主」的地區,是台灣社會常見的敘事模式之一。王紹光這部作品,無疑給自詡為「民主模範生」的台灣帶來衝擊,如何破除「民主迷信」,並朝作者所謂「超越『選主』式民主,實現真正的民主」前進,或許是這個社會該停下腳步深思之處。

2.《中國香港:政治與文化的視野》
 

作者:強世功
【大陸版】
出版社:北京三聯書店
出版年:2010年
ISBN:9787108032959
【香港版】
出版社: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
出版年:2008年
ISBN:9780195499971

點評:
香港與台灣有許多相似之處,都有被殖民的過去,在回歸(光復)之後,社會內部也有「親英(親日)」與「愛國」力量的拉扯。香港傳統左派在當下社會失聲,而經過白色恐怖及其後本土化、去中國化的台灣社會,愛國左翼也被政治陰霾所遮掩。香港與台灣目前的問題,正與這些被忽略的歷史事實有關。強世功這本書將香港做為中國的中心問題來思考,企圖重新描繪香港問題的面貌,這個方法與視角,未嘗也是台灣問題的「解鑰」。

 
3.《陳映真文選》
 

作者:陳映真
編者:薛毅
出版社:北京三聯書店
出版年:2009年
ISBN:9787108033031

點評:
陳映真常被冠上的頭銜是「小說家」,但創作卻是在政治肅殺之下唯一的現實出路。他的小說,揭開了冷戰與內戰結構之下的台灣社會性質。只看其小說,卻不讀其議論,只認識了一半的陳映真。他曾莊嚴而沉重地說:「分裂民族的統一,至少對我而言,是一個知識份子為了堅持其出生的尊嚴、知識的尊嚴和人格的尊嚴的原點,不能議價,不可買賣、不許交換的。」唯有同時看其小說與議論,才能理解陳映真的沉痛,也才能理解做為「思想家」的陳映真。


4.《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
 

作者:[烏拉圭] 愛德華多.加萊亞諾
譯者:王玫等
【大陸版】
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出版年:2001年
ISBN:9787020034970
【台灣版】
出版社:南方家園
出版年:2011年
ISBN:9789868612297

點評:
《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呈現了拉丁美洲當地少數富有國家壓迫多數的弱小國家的狀況,這個命運是帝國主義之間競爭的結果。列寧認為,資本主義是競爭與壟斷的循環,這樣的循環勢必帶來衝突,而衝突就帶來戰爭,這在拉丁美洲不斷上演。資本主義的本質與矛盾,在16至20世紀的拉丁美洲找到了驗證,資本主義在拉丁美洲所表現的正是「最高衝突」與「最高壟斷」。

 
5.《親歷美利堅:家庭寫真、社會繪本、政治影像》
 

作者:瑪雅
出版社:北京三聯書店
出版年:2010年
ISBN:9787108034519

點評:
「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這句順口溜,在台灣從上世紀60年代一直流行到今天,因此台灣社會所瀰漫著的「唯美主義」並不難以嗅到。改革開放之後的大陸,赴美留學人數節節高昇,兩岸民眾的「美國想像」愈來愈趨同。作者瑪雅出國之前完全不識英文,最後在美國取得政治學博士,這本書紀錄了她與美國友人、美國社會以及美國政治的互動和感受,有趣動人、輕鬆易讀,不妨做為我們「美國想像」的新材料。

2012年5月2日 星期三

教育部鼓吹藏獨

教育部有鑑於「為推動人權教育,保障學生基本權益,培養人民人權素養,促進不同族群間相互尊重、包容與關懷,並發展人權文化,致力推動校園人權措施之改善、人權教育之研究、發展與評鑑、人權教育之師資及人力培訓、人權教育之課程與教學發展、人權教育之宣導推廣、人權國際聯繫與交流等工作,並建立及整合前述各項工作成果,提供教育工作者有關人權教育之教學資源。」因而特別成立了「人權教育諮詢暨資源中心」(http://hre.pro.edu.tw)。

該中心最新一期(第44期,2012年3月31日發行)的電子報,竟以「自由圖博,和平解放」為主題,公然鼓吹西藏獨立,並與藏獨運動「FREE TIBET」裡應外合。這期電子報的編輯手記表示:「期待有朝一日,這個世界正視「FREE TIBET」這個議題,並且還給博巴(博巴為圖博語音之翻譯,原文TIBETAN,為圖博人之意)自由與尊嚴。」封面故事《你所不知道的圖博人權故事》更是公開寫明:「從歷史上來看,圖博一直是一個全然不同於中國的文化區而存在著,從唐朝開始兩者之間時有戰爭時有和平,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有著自己文化、信仰、領域甚至價值觀獨立的民族,只是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援引元、明、清三朝干涉圖博的歷史為依據,辯稱七百多年來,中國中央政府一直對西藏地方行使著主權,西藏地方從未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1951年中共以解放軍兵臨城下的軍事威脅,迫使圖博人簽署『十七條協議』,卻又違背『協議』,妄自以社會主義的教條,企圖改寫圖博人的宗教文化與社會結構,結果引發1959年圖博人起義反抗中共政權,立刻換來中共的血腥鎮壓。據估計當時共有八萬餘人死亡,數千民政治犯,無數的寺廟遭到搗毀,迫使達賴喇嘛與十萬餘民追隨者流亡海外,淪為『難民』。」


事實上,「FREE TIBET」就是西藏獨立運動的口號,只要在任何藏獨的活動,或是台灣的藏獨團體(例如台灣自由圖博西藏學聯、台灣圖博之友會),都隨時可見「FREE TIBET」與藏獨的象徵「雪山獅子旗」等符號。這份電子報,以「FREE TIBET」為主題,公開散布大陸「血腥鎮壓」藏民以及西藏是自外於中國的獨立民族等「謠諑」,並且聲援分離主義的達賴流亡政府。很難想像,這份電子報竟然是中華民國教育部所發行的網路刊物。

經查,該中心及其電子報,是教育部委託國立成功大學所辦理。問題在於,這個中心與電子報,主辦方仍然是教育部,教育部形同為藏獨背書、鼓吹藏獨。依《中華民國憲法》規定,西藏依然是我國固有領土,因而行政院之下亦設有「蒙藏委員會」,教育部竟然無視法理,不但未負起監督與審核之責,還任由這份違憲違法、主張「FREE TIBET」的電子報流傳,淪為藏獨最佳政治文宣。

在美國資金贊助下,扁政府成立「台灣民主基金會」,以官方經費援助分離勢力,使台灣成為中國分離運動(台獨、藏獨、疆獨、法輪功、海外異議分子,現在又有希望脫離中國並加入大英國協的「港獨」)基地。前述「五加一」中國分離勢力,背後都有西方霸權的斑斑斧鑿。我國教育部不只無法在教科書撥亂反正,反而正反亂撥,從2011年規定不准學者發表論文將國籍註記為“China”,到今年初要求上海台商學校改掉「奔向祖國」校歌,再到違憲發行藏獨電子報,教育部內窩藏著分離主義分子,為「一邊一國」與西方霸權分離主義運動而服務,荒腔走板、荒唐透頂!

我們嚴正抗議教育部公然鼓吹藏獨!並嚴正要求教育部回歸人民主體,不要再做西方「帶路黨」的工具與打手!

2012年5月1日 星期二

在分斷之中尋找共通之處

人到了一個與原來生活環境相似的地方,會在這個地方尋找特別或不一樣之處;反之,人到了一個與原來生活環境差異甚大的地方,則會在這個地方尋找熟悉或雷同之處。

一個簡單的例子,就是陸生來台之後的情況。看陸生在社群網站上的留言,會發現他們特別注意台灣與大陸不一樣的地方,就算差異再微小,細心的大陸同學總會有驚人的觀察。同樣的,台灣學生與大陸學生接觸之後,往往也會在社群網站上留言,指出大陸同學與自己有哪些差別。

1895年台灣被割讓給日本之後,只有1945-1949年短暫的重聚,此後又進入了長達六十餘年的分離。長時間的分隔,熟悉的味道逐漸淡去,兄弟親人互相誤認為陌生人、甚至是仇人,也就產生了陳映真說的「近親憎惡」。2008年兩岸關係進入民間大交流的新階段之後,陌生的近親再聚首,往往忽視了他們相似之處,眼中所見盡是差別,不過這也是自然之事。

共同的歷史經驗

前面提到陸生來台的例子,陸生與本地同學相互看到彼此的差異,正好說明了兩岸其實是多麼的接近、多麼的相似,差異才會因而被放大。現在兩岸民眾的眼裡,大概只看得到文化的相近,例如我們有一樣的語言與節慶、有類似的文字與風俗。不過兩岸相近的文化是顯而易見的,其他方面的共通點反而常被忽略、被漠視。

事實上,光是從近代的歷史來看,兩岸可說是共同脈動、緊密連結。1840年爆發的鴉片戰爭,西方強權打開了中國的大門,也揭開中國苦難命運的序幕。此後,隨著中國門戶向西方敞開,台灣幾個通商口岸也被迫開放。1895年甲午戰爭的失敗,象徵中國往日榮景徹底破滅;日本強取台灣,也使得台灣淪為異族殖民地,長達半世紀之久。一部晚清以降的中國近代史,正是兩岸悲慘命運的寫照,卻也激發兩岸救人民、救民族、救國家長期的反帝、反殖民、反壓迫的解放運動。

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台灣,從事各方面、各領域抗日運動的台灣人民,無不掛念著祖國革命的進展,有的直渡回祖國參加運動,有的則繞道日本再回祖國從事工作。而身陷於外有列強、內有封建勢力把持的祖國大陸,並非忘了日本殖民下的台灣,「心有餘而力不足」正是這段歷史悲哀的寫照。張我軍曾問魯迅:「中國人似乎都忘記了台灣了,誰也不大提起。」魯迅只能痛心的回答:「不。那倒不至於的。只因為本國太破爛,內憂外患,非常之多,自顧不暇了,所以只能將台灣這些事情暫且放下。……」

兩岸在中國近代史的道路上,命運是緊密相連的,共享著光榮與苦痛。因此,1945年台灣「光復」的意義何其重大,「光復」不只有台灣人民五十年的堅苦抗日,也有大陸人民十五年(自「九一八事件」起算)的浴血抗戰。「光復」不是併吞,對台灣而言,是「光榮地復歸」;對中國而言,是「光榮地收復」。因此,「光復」是屬於台灣的,也是屬於中國的。

光復之後,兩岸的青年又繼續著那未完的反帝、反封建、反壓迫的共同任務。

相似的社會發展

兩岸除了有著共同的歷史經驗與記憶之外,當代兩岸社會也有著類似的發展。改革開放之後的中國大陸社會,與長期貫徹新自由主義理念的台灣社會,許多面向是逐漸趨同的。2011年大陸最火紅的電視劇「裸婚時代」,內容描寫一對八○後新婚夫妻,他們的愛情是如何被細節所打敗。這些細節包括買不起車、買不起房、養不起小孩,年輕人再如何力爭上游,到頭來卻發現游不過富二代。

「裸婚時代」透過愛情悲歡所反映的大陸社會現狀,以及青年所面臨的處境,不正與台灣極其雷同。兩岸的年輕人當然有著各自不同的生命歷程,卻面臨著類似甚至一樣的大環境。這個被少數人、少數階級所掌控的大環境,對兩岸青年來說雖是個困境,卻也是個轉機。我們有著許許多多共同的基礎,若能善用這些基礎,攜手合作,就有契機能夠突破困境,繼續前進。

久別近親的再聚首,彼此之間的差異是很自然的。但我們得捫心自問,雙方之間隔閡,是因為敵對與仇恨,或只是因為不習慣與不適應而已?過去六十年的對立,被刻意製造出來的怨懟使我們互相憎惡,而忘了原來我們是多麼的類似、多麼的緊密。唯有理解與尊重,才能打開心房,適應新局面;也唯有重新找回被忽視的共通之處,才能克服分斷,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