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13日 星期五

正反亂撥.撥不掉高中歷史課本的皇民史觀


全華版高一上歷史課本(現行)
馬政府執政以來,有意在教科書撥亂反正,扭轉李扁20年來在教科書所動的手腳。馬政府雖將高中98課綱歷史與國文兩科擋下,暫時沿用95暫綱,並進行新課綱的研擬,最後推出101課綱。但似乎心有餘而力不足,101課綱仍維持台灣史中國史世界史的敘事框架。

由於101課綱在今年暑假過後就要正式上路,國家教育研究院已經開始審查七家出版商(南一、翰林、三民、全華、龍騰、泰宇、康熹)所送審新版高中第一冊(台灣史)歷史課本。據悉,目前七個版本都已通過初審,只要再經過複審,就可取得教育部審定執照。

1997年李登輝推動國中「認識台灣」教科書以來,迄至扁政府推出的高中95暫綱、98課綱,最為人詬病之處,除了強化學生「兩岸兩國」印象之外,就是幾乎全面肯定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將日本殖民者描繪為文明與現代化的功臣。同時,避談日本殖民統治對台灣人的壓迫、剝削與差別待遇,美化被台人斥之為「恥政」與「死政」的日據時期。

近日,我們取得已經通過初審的新版課本其中之一──全華版。仔細閱讀之後,讓我們大吃一驚,其中有三章專論日本統治時期,可以說根本站在日本殖民者的立場,向台灣學子灌輸日本統治有功論,甚至將1937年之後的台灣人,形容為認同日本與愛(日本)國。無顧台灣人民立場與情感,堪稱為替日本擦脂抹粉、歌功頌德的「皇民課本」。

全華版由中央大學教授賴澤涵擔任召集人兼總校訂,中央大學教授李力庸擔任主編,另有三位編撰委員:許毓良(輔大助理教授)、林虹妤(松山家商教師)、王世駿(中正大學博士班)。在他們主持編寫之下的全華版高一歷史課本,首先將日據初期台灣人的抗日運動,描繪為「獨立自主的意志並不堅定」、「對日本當局之近代式殖民統治沒有深刻認識」、「有的衝動、有的迷信,帶有濃厚的前近代舊思想,未有理想做整合工作」等負面形象,並站在日人立場,以「伏法」一詞表示台灣抗日先賢的犧牲。另一方面,更無視於清朝在台灣的近代化建設貢獻,以相當篇幅肯定日本在台灣的基礎建設、教育制度與產業活動,從而掩蓋日本在台建設的真相──剝削台灣資源,將台灣做為日本對外侵略的跳板。

歷史課本將皇民戰時體制稱為台人投入日本「聖戰」
日本殖民政府為皇民動員而虛構的故事「莎鴦之鐘」,竟也列入課文之中
更怵目驚心的論述,是在第八章「戰爭時期的台灣」。1937年日本全面侵略中國,台灣也進入皇民化戰時體制。全華版編者以日本立場,將侵略戰爭稱為「聖戰」,形容當時「台灣各角落感染了『聖戰』的氣氛」。並將日本無人道的徵兵與慰安婦擄掠,形容為「在激發年輕人的熱血愛國情操上得到成效」,「曾出現台灣年輕人寫『血書志願』從軍的熱潮現象,除了受同儕、英雄主義鼓舞,也有被重視及認同歸屬日本人的心理」,「慰安婦的來源除風塵女子外,也有自願到海外從事慰安工作的婦女,及軍部透過役場(公所)在各轄區以抽籤方式徵調的民間婦女,或以『奉公』名義抽調的年輕女性,另外還有被騙而至海外從事軍妓工作的女性」,暗示台人自動自發「以人力、資源投入『聖戰』」。此外,已被學者證實為虛構,是日本為了皇民動員而編造的「莎鴦之鐘」,竟也列入課本正文。

被拐騙充當慰安婦的悲劇,課本卻說有些是「自願」的
翻閱這本課本,讓人想起十年前在台灣轟動一時的日本右翼漫畫《台灣論》,作者小林善紀同樣表示台灣慰安婦是「自願」的,並合理化日本對外侵略與殖民。馬英九不是宣示要「以台灣為主,對人民有利」嗎?為什麼在教科書的撥亂反正,卻無法扭轉站在日本立場的皇民史觀呢?如果馬英九真的如此重視歷史評價,我們必須嚴正告訴馬政府,請「把顛倒的歷史再顛倒過來」!

本右翼漫畫《台灣論》,稱慰安婦是日本重視人權的表現,可以讓她們「出人頭地」
日本右翼漫畫《台灣論》,也稱慰安婦是「自願」的
這大概是李扁20年來至今天,台灣教科書要完成的使命吧?

2012年7月6日 星期五

文益煥:我得到平壤去一趟了

博主按:7月5日,主張美軍撤出朝鮮半島、南北和平統一的韓國民間團體「祖國統一泛民族聯合」副議長盧秀熙(音),在未經韓國當局批准進入北朝鮮訪問三個月後,在板門店三八線「回國」,隨即被韓方軍警扣押、五花大綁。按韓國在白色恐怖期間制定的《國家安全法》規定,未經批准進入北方,最高可被判十年徒刑,而讚揚北方體制,最高可被判七年徒刑。(可見美聯社相關圖片報導扈從於美國的韓國反動政府,號稱民主國家,實則仍在執行冷戰白色恐怖的統治,加深民族分斷的悲劇。為聲援因訪問北朝鮮而遭韓國逮捕的盧秀熙,分享1989年陳映真譯、韓國牧師文益煥作的《我得到平壤去一趟了》(文益煥牧師在七十多歲高齡,於1989年4月9日,公然違「國安法」不顧,取道東京去往他被分裂的祖國的北方,再從日本取道,泰然而歸,以一介肉身,走通南北兩韓,一出機場便被逮捕。)
盧秀熙自北朝鮮返回韓國,立刻被韓方軍警暴力逮捕。(圖片引自美聯社)
                                      
                         【視頻】盧秀熙自北朝鮮返回韓國,立刻被韓方軍警暴力逮捕。



過年前,我得到平壤去一趟了。
天塌下來,我也得去一趟。
不是說夢話,也不是鬧著玩,
我是當真的。

又胡思亂想了。
難道就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你,
你其實並不是詩人什麼的?

不,這不是胡思亂想──而是決意。
過年以年,
我得到平壤去一趟了。
有這麼一句老話,你竟忘了嗎?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想想看:你登上了牡蘭峰;〔註一〕
把你的心浸在滔滔的大同江水裡。〔註二〕
一條街轉過一條街,你在平壤市裡走著,
跟每個走過身邊的人拉拉手,
溫情融化了冰凍的心靈。
我絕不會用「走狗」或「共匪」稱呼他們,

我要親切地叫他們一聲「同志」。
是啊,我們年輕的時代就是這麼叫的。
但願我們又回到
我十幾二十歲的時光,
彼此熱情地以「同志」相稱。

想起那個時代,我的心就怦然跳躍。
那時候,我們兩千萬韓國人民團結起來,
粉碎了日本鬼子的枷鎖。
就憑民族同心同德,
我們的老祖宗
打敗了中國盛唐的百萬雄師!
啊,就是要以這全韓一家的精神,
我要到平壤去,
從同胞的眼神和溫暖的呼吸,
重新確認一次:
韓國人民是團結一致的;
我們七千萬同胞,是一個民族!
也許我們要在馬路上翻觔斗;
在平壤街上擁抱著打滾,
把壓迫者強加於我們的神話
不同意識型態與社會制度的各種偶像
統統砸個稀爛!

四十多年了,我們竟怒目相視,
用匕首戮進對方的腰板。
可恥喲!可恥地屠殺自己的兄弟和姊妹。
像仇敵一樣互相拮抗。
我們竟以「走狗」和「共匪」
稱呼自己的骨肉同胞。

你怎麼那麼幼稚無知?
誰會批准你到平壤去咧?
「國安法」的利刃,依然發出森森的寒芒。

那沒關係。
別跟我提那些威嚇了!
我說的是歷史本身。
不是把歷史掛在嘴上,而是去實踐歷史。
難道你以為實踐歷史
是去做統治者允許的事?
是忠謹地卑躬又屈膝?
是即使冒著生死存亡之危,
也要奉行他們的命令,
從而求得他們的報償嗎?
哦,不!不是的!
實踐歷史,
就是要把黑夜和白晝顛倒過來;
就是要把穹蒼和大地翻轉過來!
就是用肉腳把巨大的巖石踩成齎粉,
深埋在碎石底下;
就是讓死裡復活的靈魂高高地飛昇,
像自由的旗幟在天空飄揚;
就是穿過第一堵冷牆,有若入出門戶。

今天,實踐歷史,
就是要全心全意否定我們民族的分斷,
高聲吶喊:「去他娘的停戰線!」,
就是硬要他們
在漢城,在釜山、在光州的車站
賣給我們前往平壤的車票!

哎,你瘋了!

是的,我瘋了。
我已經整個兒瘋掉了。
但是,難道你以為
要實踐歷史,不需要瘋狂嗎?
你們這些清醒的人哪,
當真你們是這樣想的嗎?
你如果不賣給我到平壤去的車票,
那一點兒也沒關係。

即使是徒步,我也得去一趟了。
或者我也可以游過臨津江去。〔註三〕
如果游到半途,
讓他們一槍打死了,
我也沒有辦法──
於是我的靈魂也要飄到平壤去,
像一陣和風,
如一片白雲。

〔註一〕牡蘭峰,北韓名山。
〔註二〕大同江,北韓名河。
〔註三〕臨津江,位南北韓交界的河流。

(文摘自:陳映真,〈文益煥牧師的一首詩〉,《人間》,第46期,19898月)

2012年7月4日 星期三

對歷史的無感


日本作家加藤嘉一竟主張中國要反思南京大屠殺(網路圖片)

政治的紛紛擾擾,口水的你來我往,終究會歸於沉寂,真正留在人們心中的,是歷史。我們大可不必很功利地看待歷史,認為歷史既無助於生活,也無法當飯吃。但是,歷史卻是一種軌跡,古語有云:「以史為境,可以知興替」。我們無法否定歷史的作用與影響。沒有歷史,我們如何認識自己、眺望未來?

但是,很遺憾的,當「歷史不能遺忘,經驗必須記取」口號喊得震天價響之時,歷史不是任人扭曲與割裂,就是人民無感於歷史。

無感於日本侵華否定論

先介紹一位日本作家加藤嘉一。1984年出生於伊豆的加藤嘉一,畢業於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其後留在大陸發展。履歷上稱,他現在是北大朝鮮半島研究中心研究員、日本慶應義塾大學SFC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由於其流利的中文,近來走紅於大陸各大媒體,被稱為「日本韓寒」、「現代遣唐使」、「中國青年導師」等等,封號甚多。他曾在台灣出版《愛國賊》一書,批評中國人的愛國。

5月底,加藤嘉一在南京舉辦一場新書發表會,一位讀者提問:「加藤君,對於日本人在南京發生的事,不知道你怎麼看,不知道怎樣才能有更多的渠道去獲知真相?」加藤如此回答:「如果他們(指中國政府和人民)不反思,憑什麼得到我們尊重」、「總之,這件事,真相是很難知道的,中國是這樣講,日本是那樣講,香港那樣講,台灣又那樣講,反正我不明白,我現在也不明白」、「如果中國政府不進行認真的反思的話,在西方,歐美(國際)是得不到尊重的,是絕對得不到尊重的」、「要想知道真相,就應該多出去走走,比如到香港,到台灣,到國外……。」

做為一名日本人,加藤有如此答覆並不難以理解,他將侵華戰爭的責任丟回給中國。此外,他也曾在網上表示,關於日本侵華戰爭,「我思考,所謂歷史永遠是被人造出來,並寫出來的」;甚至曾說他在中國的責任之一,是要讓中國人知道尖閣群島(釣魚台)是日本固有領土。令人驚奇的是,簽書會現場,竟沒有一位中國讀者,起身質問加藤,或是反駁加藤的言論,反而將歷史問題拋諸腦後,繼續追問加藤的「成功之道」。

無感於日本殖民有功論

無獨有偶,在海峽的這一方,65日李登輝到中央大學演講。一位大陸學生向李登輝詢問釣魚台主權問題,李登輝當著在場台灣學生的面,堅持釣魚台是日本的:「釣魚台是釣魚的地方,是漁場,沒有領土問題,若說不是日本的,那你的證據在哪裡?」而李登輝在演講中,肯定日本殖民統治帶給台灣現代化,這位大陸學生再度反駁李氏的日本殖民有功論,卻引來台下台灣學生的一片噓聲。

同樣的,做為皇民遺緒的李登輝,主張釣魚台屬日本,並為日本殖民統治辯護,不值得大驚小怪。令人驚奇的是,全場台灣同學的噓聲,不是針對李登輝的謬論,而是獻給提問的大陸同學。

對歷史無感的危險

上述兩事讓人感嘆。兩岸的趨同,竟表現在對被侵略與殖民歷史的無感,無疑自我揚棄歷史,全盤接受外人的詮釋。這是兩岸社會的大問題。對歷史的無感,一方面是資本主義與新自由主義體制之下的產物,人們對「未來」、「成功」與「致富」無限憧憬,卻將歷史視為蔽屣,唯一的前進動力是私利與私益。另一方面是對過去與自身認識的阻斷,對侵略、殖民與法西斯負面遺產的全面降服,阻礙了中國兩岸遭遇外來勢力侵略與殖民歷史的全面清理。

對歷史無感,放棄清理被侵略與殖民的歷史,事實上相當危險。在這個號稱理性至上的時代,不但形成與理性的悖論,更是反智的表現,失去自我批判與反省的能力。對歷史無感,我們恐怕無法抵抗「斯德哥爾摩症候群」(Stockholm Syndrome)纏身,難以根治。


2012年7月3日 星期二

不可剝奪台灣人做中國主人翁的權利


民進黨人昧於歷史與政治事實,數典忘祖,以「反中」為榮,以不當中國人為傲,這已是眾所周知的事。陳水扁執政時期,大力推行「正名」(實為「更名」)運動,消滅他們看來極為刺眼的「中國」兩字,例如將「中國石油」改為「台灣中油」;一度把主意打到「中國文化大學」的校名,企圖強制該校將校名「中國」二字取消,最後並未成功。 

民進黨在野之後,仍緊盯「中國」與「中華」不放,進行政治審查。例如今(2012)年年初,民進黨立法委員陳亭妃,就要求教育部「處理」上海台商子女學校校歌的「奔向祖國」等歌詞。5月28日,民進黨台北市議員梁文傑與吳思瑤召開記者會,點名台北市26所公立高中,其中11所學校校歌「過於政治化」,「鼓吹大中華文化」。梁文傑以師大附中校歌:「我們是新中國的中堅、復興中華相期在明天、照耀祖國的錦繡河山」為例,批評這些歌詞是「悖離現實的字句」。他們也認為校歌中的「三民主義」等文字是「食古不化、八股教條的舊思維,從小就灌輸台灣小孩錯誤的、與時代脫節的意識型態與國家認同」。兩位議員在記者會中,要求郝龍斌市長「正視台、中關係」,「趁早拿掉」「與時代脫節」的校歌歌詞,並主張推動「新校歌運動」。 

面對民進黨議員的點名批評,台北市政府的回應口徑不一。郝龍斌市長指出,他不完全贊成議員看法,還說唱舊校歌不是落伍決定,沒什麼不對,「像我就會講我是中國人」。教育局長丁亞雯則表示,她擔任中山女中校長時,並沒有廢掉舊校歌,當時週會會唱新舊版本。而教育局中教科長譚以敬卻表示,教育局持尊重、開放態度看待校歌,「樂見各校回歸校園機制調修歌詞」。 

台北市政府實在不需要隨著民進黨議員起舞。民進黨時常宣稱我們是「法治國家」,那麼凡事就應該以國家根本大法《中華民國憲法》為依歸。《中華民國憲法》第一條即明文規定:「中華民國基於三民主義,為民有、民治、民享之民主共和國」,因此校歌歌詞出現「三民主義」合憲、合法又合理。民進黨議員將「三民主義」視為八股舊思維,實乃民進黨與台獨的最終目標是建立台灣共和國,欲推翻《中華民國憲法》。但是目前台灣共和國尚未建立,卻已耐不住性子,竟要台北市政府與各級學校推動違憲違法的「新校歌運動」。 

據《中華民國憲法》本文與增修條文,兩岸同屬一個中國,中國主權並未分裂,目前分為大陸地區與台灣地區,因而增修條文前言明言:「為因應國家統一前之需要」。既然中國主權沒有分裂,台灣地區學校校歌歌詞之中的「大中華」思想又有什麼錯誤?既符合憲法,又符合兩岸歷史與政治事實。此外,兩岸治權雖分轄,但根據憲法增修條文所言「為因應國家統一前之需要」,表示將來必定要統一,不可以當下台灣的政治條件就扼殺「大中華」思想。台獨與民進黨不願當中國人,欲放棄大陸地區,才是真正的「賣台」,傷害台灣人民最大利益,這是他們的選擇,但他們不可以剝奪台灣人將來做為中國主人翁的權利。 

按民進黨的邏輯,只要有「中國」或「中華」思想的歌曲都要改掉,那麼民進黨是否也要鼓吹修改國歌與國旗歌呢?國歌歌詞前兩句:「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不只是充滿著「大中華」思想,更充滿著「大同思想」的世界主義理想。而國旗歌歌詞之中的「炎黃世冑,東亞稱雄」、「光我民族,促進大同」,還同時展現了亞洲主義與世界主義。台獨與民進黨以一島眼光「自暴自棄」、「故步自封」,企圖抹煞台灣人的愛國主義傳統,更要禁絕台灣人放眼中華的胸襟,其世界觀只圍繞著美國與日本兩大霸權。 

事實上,各校校歌歌詞不只代表了該校的歷史傳承,更代表了歷屆校友對學校的記憶與情感。對於民進黨兩議員「新校歌運動」的主張,台北市許多學生認為議員「管太多」。校歌是校友認同學校與向心凝聚的象徵,例如景美女中除了正式校歌之外,還有流傳已久的「小小校歌」,其中歌詞包含了:「人人都說,中國之星」。這首帶有中國意識的「小小校歌」,非但在景美女中校園傳唱至今,更被景美女中校友歌手陳綺貞翻唱,收錄於單曲《After 17》之中,讓更多人喜愛而流傳。 

日前郝柏村投書報紙,指出其孫女已不知自己是哪國人,郝龍斌與台北市政府怎可枉法隨民進黨起舞。台獨與不願做中國人的民進黨人,願做哪國人做哪國人去,但別撈過界,干涉中華民國各校校友對學校的認同與情感,剝奪台灣人做為中國主人翁的權利!

2012年7月1日 星期日

陳映真:在香港看「七一」遊行


陳映真

文◎陳映真


今(二○○四)年,我在香港通過電視全程報導,目睹了「民主派」推動的「七.一」大遊行,有一些想法。

戰後在第三世界各地的民主化鬥爭,多半發生在宣稱是民主、自由、人權表率大國美國為其經濟的、政治的、戰略的需要所支援的、擴及廣大亞、非、拉、中東的許多扈從國家。這些國家,在冷戰體系下,以各種「國家安全法」、「反共法」,以捍衛美式自由、民主之名,由國家權力發動有組織的、大規模的非法、秘密、任意的逮捕、拷訊、投獄、處決、暗殺,清除追求人民的民主主義的知識份子、作家、記者、市民、學生、工農人民和社會運動家,殺人以數萬、十數萬、甚至百萬(印尼推翻蘇卡諾的反共政變)計。從東亞看,在戰後的韓國,李承晚、朴正熙、全斗煥、盧泰愚的軍事反共獨裁統治,韓國民主市民和學生屢仆屢起,為民主主義奮力抗爭,被拷問(有人因而致死)、投獄者不知凡幾。在台灣,情況不用多說。一般人不知道的是,台灣有兩波民主化運動。第一波是一九四六年到一九五○年大陸上向蔣介石要求民主化,要求各政治黨派合法、平等,要求停止內戰、和平建國的民主化運動。這個運動感染到台灣,一九四七年一月初,有萬餘高校學生參與了聲援抗議沈崇事件要求民主、自治的鬥爭,同年二月有要求台灣民主自治的二.二八事變。一九四九年四月,陳誠先發制人,爆發了大量逮捕台大、師院(今台灣師範大學)學生二百餘人,史稱「四六」事件。一九四六年底,國民黨以「懲治叛亂條例」,大舉肅清新民主主義運動。一九五○年韓戰爆發,美第七艦隊介入中國內戰,「保衛」台灣獨裁體制,白色恐怖更加肆無忌憚地擴大,粗略保守估計,槍決四、五千人,投獄八千至一萬兩千人。而在美軍駐在的星條旗下,台灣以「民主、自由中國」之名成為美國東亞冷戰的前線基地。

在中南美,在中東、在非洲,美國支援的「國安.壓迫」性國家(national security repressive States)不知凡幾,都以「自由、民主、反共」之名,殘酷鎮壓各地的民族.民主運動,嚴重摧殘人權、蹂躪民主和自由,大肆捕殺民主市民、學生和工農。於是各地乃有與之相拮抗的人民的民主化運動。

相形之下,香港去、今兩年的號稱五十萬人的「民主」示威,貌雖類似,有本質的不同(今年遊行的人數事後客觀估計,只在十四至十九萬人)。


從口號上看,港人要求「民主」、「自由」、「人權」,要求還政於民,也有社會的弱勢者抱怨生活艱苦,抱怨特區政府「漠視弱勢群體的需要」。其實核心訴求集中在要求特首由民眾「直選產生」。


香港當然應該有安全部門。回歸前幾年,我受大陸邀請參加在港的一個學術討論會時,港英當局拒絕發給我入港簽證,經會議向港英交涉了兩天才臨時補發。今年二月份,我受浸會大學聘為駐校作家,簽證手續特別難,經校方斡旋才辦下來。這次到港看病出入深圳,妻的簽證很快就辦下來,我的則至今還在折騰不決。我估計是特區「回歸」後一直沒有更新「安全」檔案的緣故。這種事情,也部份說明今日「香港問題」的一隅。


但回歸後香港的媒體,除了《文匯》、《大公》之類的少數「官報」,無不以「親中」為戒,莫不以批評、調侃甚至謾罵中共為賣點,為「先進」、「自由」和「民主」。有人說,回歸後,這種現象反倒變本加厲了。但從來沒有香港的言論人,記者被捕,報館雜誌社被封。沒有警察特務的任何恐怖,沒有持政治異見者成群失蹤、被秘密非法逮捕和入獄,這與冷戰時期五○年代獨裁政權下的民主運動的命運,情況完全不同。

則香港「民主派」所要的「民主」、「自由」和「人權」斷然比港英殖民地漫長的統治歷史時期下,只會更多,不會更少。


什麼是今日香港問題的癥結呢?我不禁沉思。馬克思主義者認識到,「政治」,具體到實際,是奪取政權和把持政權。奪取不在手中的政權,和把持已經到手的政權的鬥爭,發生在剝削者階級和被剝削階級之間,如「巴黎公社」慘絕的鬥爭,如國共內戰;也發生在同階級間不同階層和宗派之間的鬥爭──如今天西歐資本主義國家中資產階級不同政黨間選舉輪替,和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之爭。

香港的執政黨團隊,大抵上代表船運、物流、地產、金融、土建等香港(服務業)大商人資產階級和一部份舊殖民地時期,港英政府高層官僚精英的利益。「民主派」大約代表律師、會計師、傳播企業資本、高層管理者、各級教師、中小企業、市民、城市貧民等階層的利益。其中取得領導地位的,大約以律師、會計師、高層管理者……。後者和前者,基本上不存在階級、民族、宗教的強烈矛盾,那麼,就只有政治、意識形態的分化與對立。


戰後,帝國主義下的殖民地紛紛獨立,帝國主義除了在香港以外,都不能不在一定條件下改變策略,讓殖民地在形式上取得獨立,支援殖民地時代的「合作精英」組建獨立後政權,以確保殖民地時代宗主國在前殖民地的政治、經濟和戰略利益。這些精英,都在舊宗主國受過高等教育,浸染宗主國的價值系統、思想和意識形態、熟悉其語言和文化。我聽說英國不能不離開香港時,發給一些港人精英除了在英國以外的各國有效的護照,每年三張免費往返英港的機票和子女在英受教育的權利等「特權」。這些人以英國的殖民統治為香港文明開化的根源,自覺比「落後」的中國大陸人更現代化。高級知識份子以英人自居者,據說不少。

台灣和香港同是中國在十九世紀中後淪為半殖民地的總過程中,被割佔為殖民地的兩個地方。但他們的殖民地統治歷史卻頗有不同。


日人據台時,台灣人口已在四百萬人上下,有完整的、成熟的地主佃農體制為骨幹的社會。一八四○年代開港後,發展了一定的半殖民地商人、作坊經濟和外向型商品農業。而以宗族、祖籍地、宗教為中心聚合的社會紐帶鞏固化,以儒學、科舉為中心的中國文化結構形成了。因此,割台以後,以地方豪強和農民武裝游擊為主的反割台、抗日鬥爭長達二十年(一八九五至一九一五),而一九二○年代中期後現代反日民族.民主運動,以「台灣文化協會」、「民眾黨」、「農民組合」(農民工會)、「台灣共產黨」等從右到左不同光譜的反日鬥爭愈演愈烈,直到一九三一年日帝發動「九一八」事變侵奪我國東北時,才被全面鎮壓下去。但嗣後曲折、艱苦的抵抗、特別是在文學領域上,直至一九四三年還負嵎頑抗。在「皇民文學」的壓迫下,真正投降為日帝寫過損害民族的作家,也不過兩三人,沒有出現若在日本、朝鮮的大批(甚至包括原屬左翼的作家)「轉向」軍國主義文學的作家。

一九四五年台灣光復,台灣作家和文化人立刻自覺地展開殖民地文化意識的自我清算,自覺地提出清除殖民地遺毒,進行「良性的中國化」以光復後眼見的國民黨貪污、腐敗為「惡性中國化」,後來又逐漸瞻望大陸內戰,戰前優秀的作家簡國賢、呂赫若和朱點人等潛入地下黨,於五○年代大肅清中犧牲。


相形之下,英人據港時,香港是人口不滿八、九百人的漁村。英人開埠,主要目的在經營一個商港,和日本之據台旨在使台灣成為日本獨佔資本的循環、再生產和積累的工具(原料、食糧的供應地和日本工業商品的傾銷市場)不同,統治和反抗的構造自不相同。香港歷代移民,初期則謀生營商、逃荒、四○年代末為內戰難民、和六○年代大陸社會動亂時的難民等幾波。當然,英帝佔領香港時,港人似也有過規模小、時間短的,以宗族為中心的反佔領武裝鬥爭。二○年代中期有英勇的「省港大罷工」」 ,六○年代中期有過激進的「反英抗暴」,三○年和四○年代有抗日游擊活動和躲避國民黨法西斯壓迫的「南來」左翼文人和反國民黨民主黨派人士。但較台灣在殖民統治下的長期民族‧民主運動發展了現代民族啟蒙和文學運動,激發和鞏固民族意識者有所不同。

一九四五年,英帝在美國支持下,迫使蔣介石放棄收回香港,使英國繼續領有香港,並利用大量湧港的困危難民的廉價勞動力、最早發展加工出口經濟,逐漸和台灣一樣成為「新興工業化經濟」式的「亞洲四龍」。


至此,台灣和香港基本上走到了一起。冷戰體系下,台灣政治經過五○年代的清洗,不但切斷、粉碎了「去殖民化」的反思,反而在美國干涉下的民族分裂對峙下,使台灣成為美國新帝國主義下的新殖民地,建立了對美經濟、政治、軍事、文化、思想、意識形態的依附,並且在極端反共意識形態中,發展了民族兩岸的憎惡,反目和對峙。八○年代,國民黨流亡集團的權力自然式微,反民族的「台灣獨立」思潮上升為主潮。

香港在戰後延長的殖民體制下的加工出口經濟成長,加上五○年代後大批「反共難民」成為中堅在港人口。而不同於台灣。香港人一般地可以往返大陸與香港,目睹經濟發展的格差和六○年代的文革,八○年代末的北京風波,加上親英(西方)精英的增殖,九七回歸前竟而激起了恐共離港潮,和台灣光復時一時的「歡天喜地」形成對比。而回歸後,基本上沒有政治、思想、社會、歷史、文化和意識形態的「回歸後」反思,在行政上、教育和文化上也沒有去殖民政策與方針。而回歸後特區執政團隊的弱質,都增加而不是減少和消彌了港人對大陸、對「中央」的不信賴,甚至反抗。

「殖民地後」的清理,是戰後世界史的共同問題。「後殖民批判」的內容中。前殖民地人「祖國喪失」和認同的「白癡化」,成為殖民主義遺留下來的深刻傷痕的問題,佔有重要地位。而在這個意義上,鄧小平說的「港人治港,是以愛國者為主體的港人來治理香港;高度自治、是香港特區在中央授權下的高度自治」之論,如果把「愛國者」和殖民時代「合作精英」相對立而論,就不是當前泛民主犬儒主義者所能輕易嗤之以鼻的說法了。


香港的「民主派」和特區政府背後的豪商資產階級的對立,台灣「藍」、「綠」的鬥爭,都是兩地右派、保守派間的政治鬥爭。港台兩地進步勢力的邊緣化和弱體化,使民眾失去第三個真正的民眾的民主主義勢力的選項,才是癥結所在。發展反保守右派的進步力量,也許是台、港兩地當務之急。實際上,台灣和香港的今天,已不存在爭取「民主」的議題,只存在進步和保守右傾之間的矛盾。在解嚴後和特區化後的台灣與香港,所謂爭民主、自由、人權,都是假的議題。人們必須對民主主義從新定義──強調社會正義,經濟的民主和弱小者在社會壓迫下爭取自由,從而把「民主」、「自由」、「人權」的口號和旗幟,從偽善的「自由主義」資產階級手中奪回到廣大民眾的手中。

○○四年七月八日  深圳


(陳映真主編,《爪痕與文學:人間思想與創作叢刊(2004年‧秋)》,台北:人間出版社,頁149-156)

陳映真:傾聽充滿正氣和洞見的聲音



文◎陳映真

  在第二次大戰前,全世界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地區和國家淪為西方列強的殖民地。殖民地,在十六世紀西方「地理大發現」時代重商主義的掠奪,意味著對黃金、白銀等貴重金屬的搶掠、奴隸勞動的貿易和殘酷役使、殖民主義貿易的商品作物之搾取,以滅族為代價的土地掠奪。迨十九世紀中葉西方工業資本帝國主義的瓜分地球,則意味著強行壓片貿易,毒害全民族;也意味著不平等條約的重重枷鎖下獨佔海關、路權、內河航行權,劃分勢力範圍和租界,割佔殖民地,傾銷宗主國獨佔資本主義的利益,更不必說對殖民地心靈、文化、歷史和傳統及文明的嚴重挫傷和扭曲。

  二次大戰結束後,一些宗祖國如德、義、日、應等在戰爭中受挫,要繼續佔有殖民地,已力不從心。以蘇聯為中新的世界民族解放運動風起雲湧,戰前的殖民制度無以為繼,帝國主義各國採取了新的方略,企圖保持和延續昔日殖民地的利益。於是在殖民地反帝鬥爭的浪潮下,佯為給與殖民地形式上的政治獨立,骨子裡拉攏舊殖民地時代培養的買辦精英,保證前宗主國在前殖民地的利權,是謂之「新殖民主義」。

  二戰末期,蔣介石曾向同盟國表示過戰後自英國收回香港的意向,據說也獲美國同意。但邱吉爾堅持繼續殖民英軍根本無力保護使之免於淪日將近4年的香港,在列強姑息、蔣介石無力力爭情況下,當日章旗在戰後香港降下,大英帝國的米字旗又在香港戰後的天空飄揚!

  一九五○年六月,韓戰爆發。東西冷戰達於高峰。以美國為首的資本霸權主義,在遼闊的第三世界前殖民地打擊反新殖民主義的民族‧民主運動,扶持和鞏固親美英的反共法西斯政權,以白色恐怖的「國家恐怖」(State terrorism)殘酷清洗自戰前殖民地時代以來就進行反帝、反封、反殖的人、歷史、思想和價值。而在舊殖民地時代中與殖民勢力合作的買辦精英,則在極端反共意識形態統治一切的時代,不僅得以延命,而且與新殖民主義外國主子和其國內的代理人相溫存而輝煌騰達。

  而於是殖民制度「結束」、恢復了政治「獨立」後,對殖民歷史徹底反思和清理的機會,因反共冷戰體制的統治而喪失。殖民主義下悲慘、壓抑的歷史,一變而為「落後」的殖民地化前的社會帶來「現代化」的歷史。日本人說,日本侵略東南亞的戰爭為今日亞洲的獨立和經濟發展奠基。日本人和少數不肖的台灣人,異口同聲說,日本統治帶來以日語為「國語」共同語的制度,帶來現代文官制度下廉潔、效率的統治;帶來了公共衛生,現代教育……。總之,殖民化即現代化!

一、殖民地香港普遍、深重的腐敗

  戰後,在廣大亞非拉地區前殖民地作家、思想家、社會活動家有不少人以文學作品、評論的形式,揭發和控訴殖民地歷史中的深痕與罪行。在日據下的台灣新文學作品中,絕大多數──除了一九四○年初極少數「皇民化文學」的「作品」外,都描寫日本殖民地下台灣生活的壓迫、艱難、貧困化和反抗;寫日本統治者的殘暴語腐敗。但這些文學,在一九五○年後,都被歸類為「左派」文學,橫遭台灣國府當局禁閱,而逐漸湮滅。一九五○年後編入反共「自由世界」的台灣,受美、英、西方反共、西化思潮的統治,滿腦子親美思想,根本沒有脫殖民和殖民史批判意識。而重新淪為英國殖民地的香港,知識份子成為對宗主國效忠,編入英殖民統治下政治和文教官僚體系,成為殖民地「合作精英(Collaborating elites),從而也長期沒有啟動「脫殖民」的思想理論工程。因此,一九五○年後的台灣,「殖民主義有功」、「殖民制度帶來現代化」之論,在精英中佔主流地位,和前宗主國「學界」互相唱和。在台灣,誰要主張殖民地體制的不是,誰就是「共產黨」、「義和團」、「民族主義份子」和「親中派」……。

  就在這樣的歷史脈絡中,去年八月,在香港居住了五十四年(1951─)的英國人杜葉錫恩(Elsie Tu 1913─)女士出版了一本對「殖民地後」的歷史都不曾清理過的港台皆有重要思想與現實意義的書:「我眼中的殖民時代香港》(英文原著書名Colonail Hong Kong In the Eyes of Elsie Tu,香港大學出版社。中文版隋麗君譯,香港文匯出版社),瀝述了一個有堅定的正義感、追求公平正義不妥協,批評英國在殖民制度的歧視和腐敗不遺餘力,對當前以美國為首的「經濟殖民主義」懷抱憂思和儆惕,一心一意維護一九九七年香港在恪守《基本法》基礎上順利回歸過渡的、香港著名社會活動家和政治家對香港正式回歸前五十年──包括回歸前夜的回憶,表現殖民地香港英國人極少見的正氣、執著、誠實和理想。

  英國是老牌的資產階級「民主」國家,實踐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高唱「民主」、「自由」、「平等」三百年。英國又是老牌帝國主義國家,有長期的殖民地統治技術上的經驗。一般都說英國殖民方策很「現代化」、開明,殖民地官僚和當地英國化精英合作,以現代文官官僚統治,廉能而公正。然而作者卻告訴我們,一九五一年後她到香港之後所見,是貪污腐敗和賄賂公行,無處不在,像病毒一樣蔓延,感染了殖民地香港社會的全構造!

  當時的香港公安政法機關,和當地黑社會「三合會」共生,魚肉人民。五、六○年代香港公共交通設施不足,私人為生活「非法」經營小巴、小客車者眾,這些升斗小民,自然成為「三合會」勒索敲詐的對象。在警察環伺下,三合會在車站站點公開收取保護費,警察卻視若無睹,因為三合會收錢,會和警察分贓。此外,舉凡開店、擺攤要上牌,取得許可,都必須直接或通過三合會賄賂。甚至於要辦學、在醫院要求照料,找一份差事,取得「公屋」居住權,公職職位買賣,郵寄包裹、批發場中的交易,都要給一個或多個關節賄賂打點。更糟的是,賄賂層層分贓,非但貪得無厭,整個公安、官僚機關的權力反而成為殖民地香港巨大貪瀆結構的保護體。任何人向公檢機關舉發,往往收到「查無實據」的回函,甚至召來三合會份子毆打、打砸。於是「政府加三合會」的罪惡、黑暗結構變成了肆無忌憚的大吸血蟲,附著在香港廣大升斗小民身上,盡情吸食其膏血,而殖民當局歷任總督竟視若無睹。到了一九六○年代,香港幾乎成了一個自上而下的貪瀆機器,終於引爆了一九六六年和六七年的市民暴動事件。

  受到市民暴動的影響(大陸文革只是暴動的外因),港英當局在一九七四年推出了「廉政公署」,基本上打擊了殖民地香港腐敗結構。然而據本書作者指出,由於「廉政公署」沒有起訴權和審判權,不免有為德不卒之處,使殖民地高層白人貪官享受殖民政策下對白人、英人官吏的「治外法權」,讓他們秘密辭官,帶著貪瀆積累的巨富「退休」回到歐洲。香港的貪腐今日也許基本遏止住了。和貪風鬥爭了五十年的作者,語重心長地要今日香港為政者,心存「為人民服務」之志,汲取教訓,更好地保證杜絕腐敗的惡疾!

二、「民主」在香港

  作者在書中多次著重指出,老牌的資產階級民主國家英國,終一百五十年對港統治,從來沒有在香港施行過民主,總是以保證香港的「穩定」、「繁榮」為藉口(一九六六、六七市民暴動後,又以香港在一九九七回歸中國在即,已經沒有足夠時間進行民主改革為託辭),拒絕在區議會和利法會安排幾個民選的議員)。

  作者自一九六三年至一九九五年任香港市政局議員,一九九五年任立法局議員,一九九七年至九八年被選入保證香港和平回歸過渡的「臨時立法局」議員。估計除了一九九○年代中後經由民選擔任公職,也有由港英當局指定的任期。這樣的港英當局,在一九九七年,為了聯合在港親英反中的精英,破壞香港和平有序的回歸,達成滯留港英殖民勢力,破壞中國將香港和平回歸的既定(依中英協議的「基本法」)政策,在末代總督彭定康策動下,突然在一九九七年主張之直選立法局議員和區議會的「突然民主化」政策,使作者感到港英殖民者的偽善與險惡。作者批露,當英國確定其對香港的「租期」將於一九九七年結束,「香港突然冒出一類新政客」,其中有人與美國關係密切,自稱「民主派」。但這些人在殖民地香港腐敗政治下荼毒港人的時候從來不曾對社會不正義過問過。作者指出他們根本不是什麼「民主派」,而是一群親英(美)中的「積極份子」。他們和殖民當局一道,力圖為香港的回歸設置障礙。他們先是要求香港主權歸還中國,而治權仍歸英國,只在香港升中國五星紅旗。遭到中方拒絕後,又提出「延長」英國治港三十年,又遭峻拒。中國堅決主張一切依一九八四年《中英聯合聲明》,香港在一九九七年回歸。

  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在中國下,香港人民享受了比英國人統治下更為民主的制度……。」

  一九九二年,英國當局突然陣前換將,將原定留任到一九九七回歸時的衛奕信總督撤下,換上了殖民主義者彭定康,帶著一籃子阻撓和平順利過渡的計劃來港履任末代總督。其來港行前,還在英國首相府,與首相共同會見兩個今日香港「著名」的「民主派」,打算不惜違背《基本法》規定改變政局、區議會、行政局和立法會的結構與功能,結果經歷了鬥爭,被中國打銷,回到《基本法》的方針上來。

  作者杜葉錫恩對英國殖民主義體制深惡痛絕,對香港終能光復回歸中國深為高興與祝福。在書中,她對古巴、北朝鮮和中國革命表達了同情和理解,但她卻絕不是一個激進的革命派。她出身英國工人階級。一九四八年來中國傳教,不久就對在華西方教會的民族歧視和信仰上的偽善心生厭惡。四九年大陸解放,五一年隨教會撤到香港。一九五五年她因長期來眼見教會的偽善、種族歧視和令人窒息的原教旨主義(fundamentalism),宣布離開教會,繼而從事為香港社會深為貧困和不公義所苦的弱勢者的利益奔忙的工作,飽受打擊和挫折,卻只能使她逾戰彌勇。長年為民眾奔波使她得以躋身區議會而立法會議員──雖然她坦白自承她的白人背景使他免於受到更大的打壓或遞解出境的報復。

  她不相信形式上「一人一票」的普選能保證「民主」。她認為花大錢、媚俗煽動,接受企業「政治捐款」的「競選」只能欺騙選民,強化權力與(企業)金錢的苟合。在她看來,民主(democracy)是真正使人民群眾(demos)作主的制度,是挑選真正能「為人民服務」,心中常存人民的疾苦、深入民眾和他們的生活中,調查和研究深重的民瘼,從而提出具體針對的改革立法和方案。她批評高高在上的英國殖民當局、立法會議員,都不了解香港和港人的真實問題和實態,尤其是那一幫跟著彭定康「突然」登上政治舞台的一些「突然出現的『民主派』」。在她看來,他們是親英反中的急先鋒,「相信其中有人和CIA關係密切」。

  但她也不相信革命。在一切改革、改良陷於明明白白的絕望、人們容易選擇革命。「但革命也帶來令人惋惜的負面結果」。在基本上,作者是一個誠實、身體力行、堅定不移的改良主義者。而她的改良主義也確實成就了許多在香港的卓著的政治和社會改革。她明白地說,在殖民地香港,只有英國人統治階級和在港白人、以及極少數親英華人豪商享有「民主」。而她正是利用了殖民地白人享有的「民主」,為被殖民地非理生活所迫、所苦的港人呼號改革。她不主張當下企圖擾亂香港的、一步到位的「直選」民主。她贊揚中國堅守一國兩制,恪守《基本法》不動搖的漸進、有步驟的民主工程。

三、儆戒新的「經濟殖民主義」(Economic Colonialism)

  作者指出,帝國英國,曾為了加強自己的霸權,而不擇一切手段達成富國強兵、統制宇內、奴役他人的目的。希特勒的帝國,二戰時的日本都做過相同的迷夢,但無不在戰敗和衰落中結束。二次大戰之後,美國做為新興大國崛起,自恃其無可匹敵的財富和巨大殺傷性武器,戰後五十年來,不斷發動侵略戰爭,任意施加經濟封鎖,殃及無數老幼婦孺,發動政變,蹂躪民主和人權。美國並且組織「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會」和「世界貿易組織」,做為干預他國財經政策,為其跨國公司謀利,進一步擴大世界範圍內嚴峻的貧富差距,業已引起第三世界國家憤怒的反撥。美國,像歷史上的大帝國一樣,深信自己有統治和征服世界的「道義責任」。

  作者杜葉錫恩女士更認為「二次大戰後的法西斯主義」正在興起。在冷戰體制下,美國支持各扈從反共獨裁國家進行了以清除共產黨人為名的、組織性的人權蹂躪運動,殺害了數百萬人。美國以販毒、走私、武器買賣支付全市界反共親美戰爭與政變,設立國際性恐怖訓練學校,秘密培訓酷刑拷打強暴逼供的「科技」。作者也側重指控了美國及其包括英國在內的「聯軍」對伊拉克絲毫不顧及國際正義和法律的恣意侵略,對無辜的伊拉克老弱婦孺造成重大傷害,而對世界輿論的譴責不屑一顧。總之,作者把這種以重武裝、跨國大企業、國際金融工具為手段干涉和控制世界以滿足敵國霸權利益者,為「經濟殖民主義」。

四、從台灣回看香港

  關於「殖民地現代性」的分析,思想家馬克思早在距今一百五十多年前就作過非常科學的分析。他在論及英國對印度斯坦的統治時,就說殖民主義對殖民地同時表現破壞性作用和「建設性作用」。破壞性──掠奪、壓迫、搾取、種族歧視和壓抑,使殖民地政治社會、經濟和心靈附庸於宗主國,破壞傳統文化……而這些作用,是為宗主國獨佔資本的肥大話所必要之蓄意的營為。至於其「建設性作用」──基礎設施,少數殖民地精英的教育培養、並不普及的下、初級教育、以殖民者社區為中心的公共衛生設施,鐵路公路的鋪設、殖民地商品農業,使傳統農民為農業無產階級和債務奴隸……凡此,都是為了殖民者利益,發展殖民資本主義必要的配套,是非常蓄意的營為,總體上是增進殖民地的庸屬化和奴隸化,絕不是現代化和文明開化。而被殖民各族人民,只有通過革命的批判,才能將殖民者非蓄意的「建設性」遺產,為我所有,供我利用。

  八○年代以來,台灣少數老一代皇民遺老和日本反動學者政客一道,為日本殖民下台灣「現代化」大唱讚歌,和一八九五年以降至一九四五年間台灣人民在武裝游擊抗日和非武裝抗日,四五年後澀谷抗暴、反美扶日、一直到新民主主義鬥爭中光輝磅礡的愛國主義大相逕庭。去歲我滯港二月餘,也知道了一九八四年《中英聯合聲明》被決定香港在一九九七年回歸後,突然出現的一批親英、親美、親西方,反共反華的「突然民主派」,和以彭定康為代表的舊殖民主百般勾結,處心積慮破壞香港依中英協定的《基本法》順利結束香港殖民地制度,回歸中國,並以殖民統治為「現代化」和「文明開化」,倡言「香港意識」,甚至以英國人自居自詡的殖民地遺老遺少精英階級感到十分詫異。本書作者談到這一小撮假英國人、到前殖民地在「解放」後,有意識、有目標、有步驟和有政策地展開「脫殖民」運動,是事關民族團結與自立,事關去奴性化的千秋大業,絕不可等閑視之!

五、寄希望於新生一代

  作者談了今日霸權大國如何以「經濟殖民主義」制霸世界,旨在說明今天全球範圍內的民主與自由在現實上正受大帝國的嚴重威脅,意在對面向這個大氣候不但視若無睹,又實際上對這帝國極盡斜肩諂笑之能事,在香港政治生活的末節上挑弄不必要的矛盾的香港「民主派」,有嚴厲的批判。

  然而,這本書又絕不是寫給「民主派」看的書。在卷末,作者表露了對年輕香港學生和青年一代的關心,希望年輕的一代人能明辨是非,看見偏執宣傳的迷霧背後的歷史真相與前行的正確方向。高齡九十二歲的外國老太太,作者杜葉錫恩女士對中國和中國新生代青年的寄望之殷、關懷之切,真情流露,力透紙背,讀之動容。而凡中國人,多麼應該懷著深深的自省和感謝,通讀這本充滿道德力量、真知洞見又勇於實踐精神的好書。

  最後,我們感謝中華經濟文化傳播基金的關懷與協助下,使本書的台灣版得以順利出版。
  
二○○五年三月三十日


(杜葉錫恩〔Elsie Tu〕著,隋麗君譯,《我眼中的殖民時代香港》,2005年,台北:人間出版社)

施善繼:《迎九七──香港》、《風笛》

博主按:喜迎香港回歸祖國十五周年,分享詩人施善繼先生兩篇作品《迎九七──香港》與《風笛》。
迎九七──香港

詩◎施善繼

嘟嘟噥噥撒切爾夫人
咕咕嚕嚕撒切爾夫人
支支吾吾里夫金德
GGYY末代總督彭定康


阿公祖公曾祖同治道光嘉慶
裊裊鴉片點燃黑心石床
閉目吐露吞雲養神自娛
割地就割流氓啥鳥聯合聲明


銅鑼灣銅鑼銅油天天擦
尖沙咀帆影片片徐徐海風
新界平平靜靜綠綠蔥蔥


日不落急急落急急落了落了
一千零七十六平方公里
國旗重升中國中國重升國旗


寫於《展拓香港界址專條》「新界」租期第九十七年。一九九五、九、七、台北


(曾健民主編,《因為是祖國的緣故…:人間思想與創作叢刊(2001年‧秋冬)》,台北:人間出版社,頁307-308)



風笛


詩◎施善繼


風笛聲鬼鬼魅魅
大不列顛號皇家遊艇
升火,泊於添馬艦東岸碼頭
馬廄裡人馬共鼾,飄飄然
氤入舞池中四拍子的薩克斯風


夜正央
王儲、港督、外交大臣
竦竦,米字旗皺皺
灣仔剛剛降下,恭恭謹謹
紳紳士士捧回白金漢宮


慢…慢…慢慢掉頭駛離
一百五十六年,一百五十六年
廣東粥牢記要點狀元及第
望夫石,腿麻了、癱了
終於才得彎腰坐坐


我們站在
對方看不見的霧裡
徒然揮手
喃喃自語:互道珍重
南中國海自古無限溫柔


進艙吧,甲板濕涼
研磨待煮咖啡豆
極品牙買加:藍山粒粒
粒粒滿溢原生態加勒比香氣
絕好咖啡配絕好話題


裊裊殖民殘餘,馨馨永續
還有科威特
還有伊拉克
還有克什米爾
噓─────


兵不血刃,難在兵不血刃
「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是謂必取」
孫子曰搖頭晃腦孫子曰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孫子的孫子不停的叨叨不停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草寫,二○○四年九月十日抄定,台北新店


(陳映真主編,《爪痕與文學:人間思想與創作叢刊(2004年‧秋)》,台北:人間出版社,頁281-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