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11日 星期三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從馬英九「六四感言」談兩岸的「傷痛事件」

今年是「六四天安門事件」二十一周年,馬英九依照往例發表了「六四感言」。全文一開頭就以台灣一九四七年的「二二八事件」與五○年代的白色恐怖來做對照,這樣的思考脈絡實在有待商榷,值得我們來進一步的探討。

在現代化理論大行其道之下,中國大陸究竟能不能走向西方代議式民主的道路,一直是西方世界焦慮的所在。事實上,這種單向線性的現代化史觀一直被批評有西方 中心主義的嫌疑。筆者認為,關心中國大陸的政治發展,不一定要完全借鏡於西方民主化的經驗,一水之隔的台灣也有其可供參照之處。

就筆者的觀察,台灣的威權轉型(從威權轉向民主)時期,有幾個顯著特徵:(一)經濟上的開放,政治上的緊縮;(二)下對上的選舉,上對下的選拔;(三)公 民社會力量的不斷勃興。如果把以上三個特徵套進中國大陸近二十年來的政治經濟發展的現況,將可發現有所神似之處。

除了上述三個特徵之外,我們還可以發現,兩岸在近代歷史上都有「傷痛事件」。台灣的傷痛事件是「二二八事件」(在政治意義上,「二二八事件」明顯比「白色 恐怖」更具有人為的操縱痕跡),而大陸的傷痛事件則是「六四天安門事件」。兩岸的傷痛事件對後來的政治發展都有相當程度的影響,從政府的態度,到民間的反 應,都可以觀察到傷痛事件在不同層面的發酵。

先從台灣的「二二八事件」開始談起。在戒嚴時期,因為國民黨的高壓管控,一般人民對發生於一九四七年的「二二八事件」一無所悉,只能從坊間的傳言略知一 二。基於禁忌,人民對「二二八事件」的了解只能是道聽塗說;也基於這樣的禁忌,更為「二二八事件」裹上了層層神祕的外衣。或許是基於求知的慾望,或許是基 於對國家社會的關心,一些有機會到國外留學的知識分子,一旦接觸到關於「二二八事件」的資訊,根本還來不及分辨真假,過去在禁忌中成長所形塑的國家認同和 價值體系便迅速瓦解,轉而形成對政府言論控管的不滿。極端分子也從對國民黨的不滿,轉化為對「中國」的敵意。

不能討論,再加上各種道聽塗說的傳言,人民對於「二二八事件」當然會產生各式各樣的想像與情緒。對一般民眾來說,誤傳與誤解只是讓「二二八事件」的想像更 加複雜;對受難者家屬來說,更是一種殘忍。有鑑於此,許多黨外正義之聲開始要求政府公布「二二八事件」真相,透過立法委員質詢,也透過《二二八真相》的匿 名出版,目的就是要對政府施壓。「二二八事件」愈晚脫離「傳說」的色彩,就越能夠扭曲島內政治的正常發展。

刻意隱瞞「二二八事件」的真相對國民黨產生的殺傷力,可以從解嚴後的政治發展來得到印證。李登輝就是借重「二二八事件」的這種殺傷力,巧妙的將島內人民普 遍要求民主化的呼聲,轉化成「本土化」政策施行的動力,國民黨也就順理成章的被扣上「外來統治集團」的汙名。如此一來,「二二八事件」就成為台獨分離主義 有力的宣傳武器,不斷炮製事件的死亡人數,甚至將一場「官逼民反」的運動曲解為台獨意識的起源,主張「二二八事件」就是台灣人民追求台獨的開始。「二二八 事件」至此成為台獨分離主義奪取政權的工具,透過對事件的扭曲詮釋,目的就是要攻擊執政黨,將之塑造成為「來自中國的劊子手」。簡言之,「二二八事件」不 但成為了台灣政治動員的號旗,也成為「反中」與「台獨」的宣傳利器,島內族群問題的尖銳化與政治的動盪不安,皆根源於此。

西方反華勢力對「六四天安門事件」斧鑿斑斑的人為操弄,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由於大陸政府迄今為止對「六四天安門事件」三緘其口,民間社會對其討論更是人多 嘴雜,有理說不清。這樣的發展只會讓有心人士有更多見縫插針的機會。西方世界只要揚起一面「民主」的大纛,長期對中國大陸進行負面宣傳,一張「六四等於不 民主」的標籤已經牢牢地貼在大陸當局的身上。許多西方的有心人士,打著追求六四真相、聲援民主的旗號,其實是在進行牽制中國大陸的政治宣傳。

西方對「六四天安門事件」的負面印象(雖然很有可能是刻意營造的),也大大影響了西方人對中國大陸的態度。同樣的,由於負面宣傳導致的負面效果,也影響了 中國大陸民眾的認知。許多到西方求學的大陸學生,在這樣的負面宣傳之下,再加上許多所謂「民運人士」的「指證歷歷」,很難不動搖其對祖國的信心,從對中國 共產黨政府的失望,升高為對「中國」的絕望。「六四天安門事件」就同時成為了「五獨」(藏獨、疆獨、台獨、民運、法輪功)的宣傳利器。

若從兩岸關係的角度來看,李登輝執政之後的政治走向,就是要把中國大陸包裝為「獨裁」、「不民主」,來與台灣的「自由」、「民主」兩相映照。其目的還是要 藉由「民主vs.不民主」設下與大陸來往的層層阻礙,也在人民心中築起一座牢不可破的「心牆」。台灣對「六四」的操作,恰恰與西方世界一模一樣,因此台灣 民眾相當輕易地也接受了西方對「六四」的說法,唯「美」是尚,唯CNN是從。

其實,無論是台灣的「二二八」,或是大陸的「六四」,其圖像是極其複雜的。就後者而言,「六四」究竟是不是純然的「民主運動」,至今仍有不同的詮釋,其中 或為高層菁英的政治鬥爭,或為西方勢力的明顯介入,甚至可以拉高歷史視野,將「六四天安門事件」視為是中國長期以來「白色西化派」與「紅色西化派」角力之 下的悲劇。也因為如此,單單從一方面的理解「六四」,是相當不周到的「偏見」;或者又用自由、民主、人權等所謂的「普世價值」的高帽子戴在「六四」頭上, 也不過是部分反華勢力利用的棋子而已。

今年馬英九以台灣領導人身份所發表的「六四感言」,將大陸的「六四」與台灣的「二二八」、「白色恐怖」相提並論,可能是從島內自身的經驗出發,對大陸當局 提出的善意提醒。但礙於島內政治的紛擾與壓力,同時必須顧慮美國的反應,使得通篇「六四感言」還是流於「普世價值」的陳腔老調。

證諸歷史,兩岸「傷痛事件」對政治發展的影響甚鉅。「二二八事件」作為台灣近代的「傷痛事件」,從民主化之前到之後,都是政治操作與動盪不安的原因之一。 大陸當局應該看到這一點,必須更有智慧地面對和處理,不要讓人有機會在傷口上灑鹽。傷痛事件之所以謂之傷痛,就因為它們既傷害了人民,也傷害了政府,這是 歷史的折磨與苦難。當和平與發展成為世界形勢主旋律的今天,無論是西方或是台灣本身,拿兩岸的傷痛事件來大作文章,無疑只是滿足了部分有心人士的渴望,也 無疑是讓兩岸的歷史傷口加深,更加難以癒合而已,能不戒慎乎!

2010年8月9日 星期一

胡佛、周陽山:國父是拼裝的夢想家?

文 / 胡佛(中研院院士)、周陽山(監察委員)

日昨報載文建會將出資二千萬元,拍攝有關國父的紀錄片,由建國一百年基金會執行顧問 平路擔任製作人。據其介紹「孫先生的熱情」是在「當革命夢想家」,「他有種憨、不怕輸的特質,沒有實權也沒有兵力」,「連列寧都會笑他天真、無知」,「去 世時只有地方報紙以一則小新聞處理噩耗」。「他充滿熱情但欠缺抽象思考地拼裝出『建國大綱』及『三民主義』等憲政結構」,「台灣憲政因實行他的五權憲法至 今如此困惑」。基於此,文建會出資拍片的主旨,是以多元史觀解讀國父,「你可以罵他,也可以選擇同情他。」

如果我們把上段主詞改為美國和華盛頓,試想:美國政府若用公款拍片紀念華盛頓,主旨竟然「可以罵他,也可以選擇同情他」,並對美國整體憲政架構予以否定,結論則為「美國憲法是欠缺抽象思考的拼裝產物,如此令人困惑」。我們真不知美國納稅人將作何感想?

更重要的是,上述內容嚴重與史實不符,更欠缺憲政理論的基礎:

一、中山先生逝世時真的只有地方報以一則小新聞處理噩耗?真是既沒有實權也沒有兵力?且看當時胡漢民代理國父在廣州領導南方政府是如何處理的:一九二五年 三月十二日,「胡漢民接汪精衛來電,謂孫中山於上午九時四十分病終京寓,胡漢民即分飭各大小機關,下半旗七天,並令公安局分飭市內酒樓,即日起停止宴會, 市民停業七天,在職人員停業一個月,各機關用藍印一月,兵士及各機關職員纏黑紗一月」。這豈是「一則小新聞」,無人理睬?那時國父不僅掌控粵軍,且已創建 黃埔軍校,正積極準備揮軍北伐,統一全國,實踐建國理念,這又豈是「沒有實權也沒有兵力」,「有種憨」的「夢想家」?

二、中山先生手創五權憲法、三民主義、建國大綱、實業計畫,皆是有系統有方略的治國藍圖。他主張五權憲法先將「政事」與「人事」劃分清楚,再將政事三權 (行政、立法、司法)加上人事兩權(考試、監察),構成獨立運作的五權,而交互制衡。如此既可遏制政府濫權,促進民主政治實施,且防止人事敗壞,增進政府 施政效能。這種兼重民主與效能的設計,解決了民主缺乏效能及分贓政治難題,非常符合近來國際學界著重善治的理論。我們在大學講授且研究憲法多年,從未將國 父學說看成教條,但實在感覺五權憲法理論與設計,思慮高遠而落實,結構完整而緊密,對西方三權憲法理論與設計確實是突破性的創造與發展。怎可謬指是「拼裝 產物」,使台灣憲政「如此困惑」呢?

三、今日憲政問題真正出自近年來多次輕率修憲,造成政府權責混淆,但與考試、監察兩權獨立運作根本無涉。進一步看,現代民主國家無不積極推動文官體制的中 立和文官考試的公正。即以監察權獨立行使為例,國父在世時,全球只有少數幾個國家設立監察制度(如瑞典、芬蘭、波蘭),但在全球民主化趨勢下,近年來已有 逾一四○國設立獨立的監察使、護民官或監察院。可見五權憲法和三民主義並非「拼裝出的夢想」,而是與當今民主善治潮流相接軌的重要資產。

四、我們從不贊成把中山先生神格化,並曾深入探討過他的人格特質,孫先生極富現代性,即傾向開放、進取、改革、創造,並積極吸取新知與新經驗。我們好奇地 想像,若中山先生仍活世間,參加政府紀念建國百年大典,忽來一位紀念主持人對他說:「你的五權憲法是拼裝產物。你有種憨的特質,天真而無知,你欠缺抽象思 考能力…」他會覺得怎樣?不會瞠目而慨嘆後人不肖嗎?

五、至於台灣有志之士,當年則視中山先生是懷抱崇高理想的革命導師,而非「夢想家」。當初清廷甲午戰敗,割讓台灣,就加深他推翻滿清的決心。孫先生一生曾 訪台三次。他辭世後,台灣民眾自發籌備追悼會,重要的文學家張我軍先生(人類學家張光直院士的尊人)發表了有名的「孫中山先生弔詞」:

「中國的同胞喲!

你們要堅守這位已不在了的導師的遺訓:

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尚須努力哪!

先生的肉體雖和我們長別了,然而

先生的精神,

先生的主義,

是必永遠留在人類的心目中活現。

先生的事業,

是必永遠留著在世界上燦爛!

這應該就是所有臺灣人對孫中山先生崇敬的心聲罷。」

從上文分析看來,文建會和建國一百年基金會處理此事的心態和作法,恐怕只有「輕佻侮慢」四字可以形容了。

【2010/08/09 聯合報】

還我台灣先人歷史,還我台灣先人國家──我們對高中歷史課綱的聲明

台灣人民是愛鄉愛國的人民,自馬關條約割台後,我台灣先人即奮起與異族殖民統治抗爭達五十年之久,犧牲無數,其目的在於「驅逐日本,歸還中國」。光復後,或受難於「二二八」和「白色恐怖」,然其對國家民族的忠肝義膽仍浩氣長存。

無論武裝抗日時期的丘逢甲、姜紹祖、吳湯興、徐驤,無論非武裝抗日時期的林獻堂、蔣渭水、賴和、謝雪紅,更遑論潛返大陸參加祖國革命和抗戰的林祖密、連雅堂、謝東閔、李友邦、李萬居,無不心存鄉梓,志在收復、認同祖國。

唯李、扁二十年,毀憲篡史,利用國家尚未統一,以兩岸為兩國,以皇民史觀取媚日本,以歷史教科書異化我台灣子弟的國家認同。雅堂先生有言:「國可亡,而史不可滅。」我台今日,國未亡而史先滅矣。

幸二年前,馬英九當選總統,撥亂反正,而重修高中歷史教科書課綱,今已完成課綱草案,並且公諸於世,召開公聽會,聽取各方意見。我們秉於先人愛鄉愛國的精神,有以下之聲明,望教育部能夠接納,並請國人同胞共鑒之:
(1) 自鄭成功驅逐荷蘭人之後,「台灣者,乃中國之台灣也」必須明文於課綱。
(2) 自馬關割台後,我先人英勇抵抗,壯烈犧牲之事蹟與意義,必須明文於課綱,流傳於後人。
(3) 日本殖民統治對我台人從「殺戮攘逐」到壓榨剝削、歧視壓迫之史蹟,必須明文。
(4) 我台胞參加祖國革命,抗戰和光復台灣之犧牲貢獻,必須明文。
(5) 今日雖兩岸分治,但根據憲法和增修條文,我台胞仍具堂堂正正之中國人之身分,必須明文及有明確說明。
台灣抗日志士親屬協進會
2010年8月2日

2010年8月3日 星期二

只有「台灣人民史觀」,而無「統獨史觀」:評「皇民史觀」的反撲

六月二十九日,兩岸終於完成「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簽署。在這個兩岸邁向合作新里程碑的 重要時刻,一向主張高中歷史課綱修訂就是「教育的ECFA」的《自由時報》(見該報今年四月十七日社論),又以聳動的「高中歷史課綱 強銷統派史觀」為頭 版頭條標題,再次掀起高中歷史課綱的漣漪。隨後,民進黨立法院黨團立刻召開記者會,單單根據《自由時報》的報導內容,以及這些立法委員選舉語言式的台灣史 詮釋,扭曲此次高中歷史課綱的修訂。透過媒體的不斷傳播(如六月二十九日中央社「高中歷史課綱 綠批統派史觀」、六月三十日《自由時報》「教科書強銷統派 史觀 綠委批洗腦」),也誤導了民眾的視聽,實有必要加以反駁。

綜合《自由時報》(及其訪問的前國史館館長張炎憲、政大台史所教授戴寶村)以及若干位民進黨立法委員的說法,他們反對此次高中歷史課綱修 訂的主張,大致可以整理為以下四點:(一)最新修訂草案將台灣史的起點上溯自三國、東吳與隋代的文獻記載,但戴寶村批評「如果中國和台灣早就有關連,何以 後來再無文獻記載?從三國到宋朝,何以中間會有八、九百年的空白?」(二)戴寶村與張炎憲均反對將大陸海盜(顏思齊、鄭芝龍等人)來台「經營」寫入課綱之 中;《自由時報》更將大陸海盜來台經營扭曲為「台灣人是中國海盜後裔」,並且加以反對。(三)他們亦反對將日據時期台灣人民回到大陸參與祖國對日抗戰寫入 課綱;戴寶村更指出,當時有二十一萬台灣人當日本兵,因此日本豈不更像是台灣人的「祖國」?(四)民進黨籍立法委員管碧玲主張,應該也把謝雪紅的台共歷 史,以及二二八事件後台灣人「祖國意識幻滅、台獨意識覺醒」寫入課綱之中。

隋代以後「夷洲」改稱「流求」

三國東吳時代,文獻將台灣稱為「夷洲」,此說經三 位中研院院士(凌純聲、曹永和、郭廷以)背書。曹永和說「夷洲為今台灣,殆為定案」〔註1〕,郭廷以說「夷洲就是台灣」〔註2〕。詳細說明可見《海峽評 論》第232期社論。雖學者有人質疑夷洲就是台灣,但尚無法提出可推翻前說的證據。

戴寶村質疑三國東吳之後,中國文獻已無對台灣的記載。但是郭廷以則指出,「『夷洲』時代之後,流求、留仇、流虯、琉求或琉球又成為台灣的 同音異形的代表名稱。從七世紀初期,直至十四世紀,七百年間,歷隋唐五代宋元及明朝初年,始終是如此來稱呼台灣,同時經營亦益趨積極。」〔註3〕對於郭廷 以的說法,相信戴寶村諸先生應是相當明白的,但他們卻又要說三國至宋的記載是一片空白,顯然是刻意的隱瞞事實。

其次,元代曾有兩次企圖經營台灣,最後沒有成功,但已在澎湖設立巡檢司,澎湖歸中國版圖。明朝之後,因為今琉球群島與中國有所邦交,故 「琉球」一詞改稱今琉球群島,而台灣則以「小琉球」、雞籠山、大雞籠、北港、東番、台員、大灣、大冤、台灣等名稱之。郭廷以言明朝之後,「台灣的地位逐漸 開朗」〔註4〕。

綜上所述,至三國以降,台灣始終在中國史書上有所記載,只是名稱不同罷了,而不能據此說是「一片空白」。學者之間存有爭議,實屬常態,但 也無法推翻三國以後對台灣的「經營」或是兩岸的互相往來。當年鄭和下西洋,船隊曾經到過好望角,之後鄭和或中國勢力沒再到過好望角,亦無再有文獻記載,依 戴寶村的「再無文獻記載」說,鄭和就沒到過好望角了?

海盜勢力早於歐洲勢力

關於海盜的問題,一五六三年林道乾至澎湖走往台灣據打鼓山。一五七三年林鳳據台灣魍港走往呂宋。一五八○年曾一本據澎湖。一六二一年,顏 思齊、鄭芝龍至台灣立寨,顏歿而鄭繼之。一六二八年,鄭芝龍降明之後,建議福建巡撫熊文燦將閩中飢民移民台灣,「一人三兩銀,三人牛一頭,來牛萬頭」,此 為漢人拓墾台灣之始。漢人墾殖台灣早於歐洲海上勢力,何以不寫入歷史課綱之內?

海盜林道乾等人是否有後人留台,未見記載,但鄭芝龍移民三萬多人來台,豈能無後人?當時海盜身分亦官亦商,「海盜」與「海上貿易」可謂是 「孿生兄弟」,如果台灣先人真是海盜之後裔,亦屬事實,不必昧著良心隱匿史實。一六四六年鄭芝龍降清北上,台灣始全部落入荷蘭人之手。唯近年來,有學者爭 議顏思齊是否確有其人,但亦不能推翻舊說,而且無人可以否認鄭芝龍的真實。

歐洲與日本之勢力,確實晚於中國漢人來台拓墾。十六世紀中葉,葡萄牙人來到中國沿海,亦經台灣(但未登陸)而有「福爾摩薩」之呼。一五四 九年,明朝派兵肅清「佛朗機人」(葡萄牙人)。一五九三年,日本人原田喜左衛門,使呂宋經台灣「招諭」。一六○九年,德川派兵征琉球,至雞籠「招諭」。一 六一五年,德川派村山等安犯台。一六二二年,荷艦司令韋麻郎進佔澎湖。一六二四年,荷蘭人遭逐,由澎湖退居台灣,與鄭芝龍時戰時和。一六二六年,西班牙人 據今基隆、宜蘭、台北一帶。一六四二年,西班牙人遭荷蘭人逐出台灣。一六四六年,鄭芝龍降清,荷蘭人始據全台(因此荷蘭人實際領有全台僅十六年,而非三十 八年)。至一六六二年,鄭成功與荷蘭人簽訂十八項協議,全台又落為明鄭治下。

以西方的主權國家體系而言,一六四八年三十年戰爭結束,簽訂《西伐利亞和約》(Peace of Westphalia),是為主權國家體系(即「西伐利亞體系」)之啟始。故據「西伐利亞體系」,台灣主權歸屬於中國,當於一六六二年二月鄭成功與荷蘭行 政長官揆一簽訂十八項協議始確立。鄭成功來台後仍沿用明永曆年號,亦即代表中國政府收復台灣。

「人民史觀」vs.「皇民史觀」

未曾見過的祖國
隔著海似近似遠
夢見,在書上看見的祖國
流過幾千年在我血液裡
住在我胸脯裡的影子
在我心裡反響
呀!是祖國喚我呢
  或是我喚祖國
……
還給我們祖國呀!
向海叫喊還我們祖國呀!
〔註5〕

這一首巫永福的《祖國》,在在能印證日據下台灣人對祖國大陸的殷切呼喚與盼望。日據時期,日本人自稱日本是台灣的「母國」,而不是「祖國」。台灣的閩南人私下則多稱大陸為「唐山」,客家人稱大陸為「原鄉」,或是統稱為「祖國」,因而有一九三六年林獻堂的「祖國事件」,以及上引巫永福的 《祖國》詩作。

一九三七年日本加速對中國(與周遭國家)的侵略,日本統治下的台灣也進入了戰時體制。日據末期,隻身前往北京參加祖國抗戰的台灣新文學作 家張深切(一九○四~一九六五)曾言:「我想我們如果救不了祖國,台灣便會真正滅亡,我們的希望只繫在祖國的復興,祖國一亡,我們不但阻遏不了殖民化,連 我們自己也會被新皇民消滅的!」台籍的《大公報》記者李純青(一九○八~一九九○)也曾說:「每一個台灣人尋求祖國的歷程,都像一首萬行的敘事詩。」台灣 人林憲在日本留學期間,毅然決然奔赴祖國參加抗戰,後來擔任丘念台的祕書,他也曾回憶當初的動機:「我深深感到,只有祖國強大,同胞團結,才能將台灣從日 本帝國主義的桎梏解放出來。」〔註6〕

無論是張深切、李純青,還是林憲,我們可以明白,台灣人深知「自救救國」的道理,即欲台灣自日帝統治脫離,必先祖國抗戰成功。故前仆後 繼,透過各種方式與管道回祖國參加對日抗戰。而有台灣人鍾浩東、蔣碧玉、蕭道應、黃素貞、李南鋒等人參加丘念台的「東區服務隊」,以半游擊、半組訓民眾的 方式,進行對日抗戰與光復台灣的努力。同時也有潛赴至重慶、延安參加抗日的台灣青年,計有五萬人左右。史實昭然,豈可因人數而否定台灣人參加祖國抗日的事蹟呢?

再者,當時台灣進入戰時體制,日本殖民政府在台灣強制徵兵,而才有所謂的「台籍日本兵」。這些台籍日本兵,是被日本殖民政府強迫去戰場殺 戮與自己無冤無仇的「敵人」,與因民族情感而自願奔赴祖國抗戰的台灣青年在動機與目的均不同。豈可因台籍日本兵人數較多,便言日本是台灣人的「祖國」?

在李、扁統治之下,這些「皇民學者」主導歷史教科書,灌輸學生「皇民史觀」,而「皇民史觀」也成功地在這二十年受教育的學子身上發酵。例 如今年大學指定科目考試,歷史科單選題第六題:「日本某歷史教科書,用『侵略』一詞形容二十世紀的中日戰爭。日本文部省的審查意見認為:『侵略』是含有負 面道德暗示的字眼,用於下一代國民教育的教科書,來描寫自己國家的行動,是不妥的,應該改用『軍事前進』之類的文字。對於日本官方這種做法,我們應如何理 解較為恰當?」大考中心公佈的答案為:「(A)對於發動戰爭一事,日本政府並未能確切深入檢討與反省。」但網路上已有相當數量的大學生、研究生,認為 (A)答案不妥,要求大考中心將答案改為:「(C)歷史教科書的文字,應該屬於事實敘述,避免道德評價。」日本內部早已有許多良心學者,反對日本政府篡改 史實的作法,中國大陸與南韓也有反對聲浪,只有台灣部分的學者、高中教師、學生呼應日本的作法,昧著良心不願面對抗日先賢先烈的斑斑史跡。在過去「皇民史 觀」教育之下,學子們已經失去了「以史為鑑」與「道德是非」的判斷能力。而此次的高中歷史課綱修訂,就是要驅除「皇民史觀」,恢復以台灣人民為主體性的 「人民史觀」。

從「白色祖國」轉向「紅色祖國」

最後,談談立委管碧玲的台灣史詮釋。在《自由時報》的訪談中,管碧玲主張將謝雪紅與台共的歷史寫入教材之中。她會如此大膽的主張,顯然是受到陳芳明將謝雪紅定位為「台獨之母」的影響。

日據下的台灣共產黨,先由日共所扶植,後由中共所接手。在中共中央協助起草的台共二大《政治綱領》,其中所揭示的「台灣獨立」,目的是要 「顛覆日本帝國主義統治」,而非要脫離與中國大陸的關係。這如同李友邦在孫中山先生的協助下,於廣東成立「台灣獨立革命黨」,該黨是要使台灣獨立於日本殖 民統治,而後復歸祖國。當時的「台獨」概念,與今日在美、日支持下的「台獨」概念截然不同。

其次,光復之後,謝雪紅也明確反對廖文毅所主張的「台灣託管」。謝雪紅本人亦言:「『台灣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這個事實,在中國人民 (包括台灣人民在內)當中,在全世界人民、全世界正義人士當中,從來是不成為問題的。」〔註7〕透過史料與回憶的不斷出土〔註8〕,謝雪紅「台獨之母」的 形象也不攻自破。要將謝雪紅與台共的歷史寫入教科書中,吾人並不反對,只是民進黨與「台獨」人士想要藉由謝雪紅與台共來宣揚他們的「台獨」理念,這個願望 可能要落空了。

再者,自解嚴以後,「二.二八事件」一直成為台灣分離主義者鼓吹台灣獨立的宣傳。他們將二.二八事件「官逼民反」的本質,扭曲為「中國人 屠殺台灣人」或是「省籍對立」,但這些畢竟不是事件的原貌。丘念台的私人祕書林憲老先生回憶起「二.二八事件」,他說:「(二.二八事件)目的並非是一律 反對大陸來台人士,而是要反對剝削和壓迫台灣民眾的接收官僚,尤其是貪官汙吏。」 二.二八事件並不存在著分離主義的成分。

「二.二八事件」結束後,一九五○年韓戰爆發,美國力量介入台灣海峽,使國民黨政府有恃無恐地發起「白色恐怖」,五○年代馬場町的槍聲不 絕於耳。但這些死於國民黨槍下的志士,並不是因為他們主張「台灣獨立」,而是他們對「白色祖國」失望,將未來的希望寄託於「紅色祖國」。現在台北六張犁的 「戒嚴時期政治受難者紀念公園」,埋葬著許多白色恐怖時期所犧牲的英靈。公園內有「人民忠魂」碑,上面有對聯「民主統一走向富強壯志未酬,愛國愛鄉改造社 會死而後已」。此外,白色恐怖時期,當獄友準備受刑之前,牢房裡總會響起「安息歌」的歌聲:「安息吧!死難的同志,別再為祖國擔憂,你流的血照亮的路,我 們繼續向前走!……」

這一段歷史,過去國民黨不敢提,而民進黨則是肆意扭曲,至今民進黨的立法委員管碧玲也將之解釋為「祖國意識幻滅、台獨意識覺醒」。過去台灣人民的犧牲奉獻,到現在仍無法得到正義的伸張;在教科書課綱的修訂過程中,竟也遭到無情的阻礙。

結語

根據《開羅宣言》、《波茨坦宣言》,以及一九四五年十月二十五日陳儀代表中國受降,並即時宣佈台灣置於中華民國主權之下;還有一九四六年一月的國民政府公 告,並無任何盟國的異議。又根據《中華民國憲法》,台灣為中華民國領土的一部分,主權至今並未分裂。一九四九年,兩岸因內戰而分裂,至今尚未統一,台灣也未獨立。

歷史必須是已存在的過去的事實。今日島內所爭的「統獨」並未成為歷史,如何「觀」之?又何來「統派史觀」?唯李、扁時期的教科書與課綱, 不顧《中華民國憲法》和歷史的真實,恣意將「兩岸」扭曲為「兩國」;又不顧台灣人民的主體性,恣意歌頌迫害台灣人民的殖民體制,故須「撥亂反正」矣,必須 使之回歸歷史的事實和台灣人民的主體性。

在此前提之下,遵守《中華民國憲法》,並且捍衛台灣人民主體性,成為修訂高中歷史課綱的兩大原則。我們期待一部「人民史觀」教科書課綱的出現!


〔註1〕曹永和,《台灣早期歷史研究》(1979,台北:聯經),頁3-4。

〔註2〕 郭廷以,《台灣史事概說》(2000,台北:正中),頁4-5。

〔註3〕 郭廷以,《台灣史事概說》,頁6。

〔註4〕郭廷以,《台灣史事概說》,頁12。

〔註5〕巫永福著,趙天儀編,《巫永福集》(2008,台南:台灣文學館),頁27-29。

〔註6〕戴國煇訪問,《丘念台與2.28前後:戴國煇訪問丘念台私人祕書》,《人間》第18期(1987年4月),頁68。

〔註7〕謝雪紅,《看〈台灣人民民族解放鬥爭小史〉後的感想》,收錄於:楊克煌,《台灣人民民族解放鬥爭小史》(1999,台北:海峽學術),頁III。

〔註8〕可參閱:張克輝,《啊!謝雪紅》(2007,台北:愛鄉)、古瑞雲,《台中的風雷》(1990,台北:人間)、吳克泰,《吳克泰 回憶錄》(2002,台北:人間)、何池,《翁澤生傳》(2005,台北:海峽學術)、何池,《民主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指導台灣革命研究》(2008,台 北:海峽學術)……等書。

譴責惡意的操弄、栽贓與抹黑

以台大學生為主體的BBS站台PTT,其中的熱門看板「八卦板」(Gossiping),網友 anti87在七月一日發表一篇名為《台灣錢果然淹腳目》的文章。文章內容是指出《中華發展基金管理會補助大陸地區研究生來台撰寫學位論文作業要點》提供 來台撰寫論文的大陸研究生每個月生活補助新台幣三萬元,《中華發展基金管理會九十九年度補助辦理大陸青年藝術家作家來台駐點計畫》提供來台交流的大陸藝術 家每個月生活補助新台幣六萬三千元。網友anti87在這篇文章的結論是:「台灣政府真有趣,有錢不花在自己人民身上,拿錢去倒貼外國人,現在當中國人都 比當台灣人還好。」 


在現今反馬、仇中、恐共的社會氛圍下,這樣一篇文章的出現,當然引起一片對馬政府與「中國人」的惡意批評與撻伐(從文章底下的熱烈「回 響」即可印證)。網友甚至在最熱門的網路社群Facebook發起「每天打電話!告訴陸委會02-23975589—不給六萬三!」活動,自七月二日至六 日,短短五天的時間,已有將近九千人響應這個活動。七月三日,《自由時報》則引述網路消息,以「馬政府好凱 補助中國研究生每月三萬」為報導主題,大肆渲 染。七月五日,三立電視台的「大話新聞」節目,也找來名嘴對這項兩岸交流的基金扭曲誤導。據陸委會六日的新聞稿,陸委會工作人員企圖在節目播出時 call-in、傳真進去澄清,「大話新聞」對此視若無睹。

查「中華發展基金」網站〔註一〕,該基金是陸委會為推動兩岸民間交 流而設置的非營業特種基金,屬於半官方、半民間的性質。事實上,提供來台大陸研究生每個月生活補助新台幣三萬元的《補助大陸地區研究生來台撰寫學位論文作 業要點》,早在民國八十四年就已通過實行。何以李、扁時代無人抗議,至馬政府與對岸簽訂ECFA的敏感時刻才有人「爆料」?如果說這是一種對陸「統戰」, 為何只有李、扁可以「統戰」陸生,而不許馬政府對陸生「統戰」呢?根本就是雙重標準。而且這項補助,是類似獎助學金的性質,並非所有大陸來台研究生均有補 助,必須事先提出申請,並獲得審核通過,每個人只補助兩個月。其次,民國八十五年該基金亦通過實行《獎助研究生赴大陸地區研究作業要點》,提供台灣的研究 生至大陸進行研究,每個月二萬五千元的生活補助,人人皆可提出申請,且與給大陸研究生的補助,兩項總額均各自為四百萬元,並沒有獨厚大陸研究生。第三,在 扁政府時期的二○○四年,教育部通過實行「台灣獎學金」方案〔註二〕,提供外國留學生每月三萬元的生活補助,何以沒有人抗議,只抗議給 大陸研究生的補助?第四,今年中華發展基金另設《補助辦理大陸青年藝術家作家來台駐點計畫》,提供來台交流的大陸藝術家生活補助,每個月六萬三千元只是 「上限」;但是該基金同時也設有《補助學者專家赴大陸地區講學作業要點》(始於民國八十六年),提供台灣學者至大陸講學每日新台幣二千元的補助,以每月三 十一天計算,同樣是每月補助六萬三千元。

以上的幾項作業要點或是計畫,在中華發展基金與教育部網站都是公開的資訊。網友、《自由時報》的記者,或是「大話新聞」的「名嘴」們一定 可以進行查證。但為何他們只提政府給大陸研究生或藝術家的補助,而不提政府給台灣學者、台灣研究生與外國學生的補助?想當然爾,其背後當然有政治操弄的動 機,目的就是要抹黑馬政府,更是要加深台灣民眾對「中國」與「中國人」的負面印象。 


這些網友、記者與名嘴,其中一定有人曾經或現在在外國求學念書。留學費用何其高昂,他們一定也會爭取本國與外國政府的獎助學金。但他們忘記自己也是接受別人的補助才能完成學業,而人云亦云的「逢陸必反」、「逢馬必反」。 


無論是大陸每年提供台生冬、夏令營的交流機會,或是台灣提供陸生來台研究的補助,並不是「大陸錢淹腳目」,也不是「台灣錢淹腳目」,而是 兩岸未來的和平基礎正是在於雙方學生的互相了解。大學生是社會的良心,應該有所自覺,不應該配合政治炒作而隨之起舞。媒體或有政黨立場,部分有心人士則透 過公共平台,刻意捏造偏頗的消息。任何的消息報導,都必須通過事實的檢驗;如果是惡意的操弄、栽贓與抹黑,就應該要加以嚴厲的譴責。

〔註一〕
http://www.mac.gov.tw/mp.asp?mp=103

〔註二〕
http://www.edu.tw/BICER /itemize_list.aspx?site_content_sn=204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