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2日 星期三

蠹魚的旅行日記:日記公開以後怎樣?

■邱士杰

蔣介石日記的公開出版在近日成為焦點。無論是蔣家內部的日記歸屬權問題、受此問題牽連的公開出版問題,乃至出版以後可能為學界帶來 的「歷史改寫」衝擊,都頗受關注。其中,關於日記可能造成的「歷史改寫」,似乎特別受到期待;但這種特別的「期待」本身,實乃值得反思的一個問題。

雖然此次關於「歷史改寫」的期待包含著對於新史實的渴求,但還有相當部分是為了替各種不同盤算下的「褒貶」找尋基礎。歷史的真實只有一個,每一代的 歷史研究者都可以依據自己可得的史料來逼近這個真實。但又由於每個歷史研究者都難免受到自己意識形態的限制,因此一切的「逼近」也都會有限制,而且會體現 出不同的價值取向。而歷史的褒貶問題,首先是在這個層次上產生的。

然而,褒貶又終究不是歷史學家(或其群體)內部所能自我完成的事情。歷史學家總是與民眾的歷史認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褒貶」一事尤其如此。

「褒貶」經常來自於歷史學家與普通民眾在知識與常識之間的互動。就此來說,一套日記之所以可以帶給許多人「歷史改寫」的期待,除了反映出蔣介石過去 長期屬於海峽兩岸共通的負面人物之外,更重要的是反映出海峽兩岸某些群體希望透過重評蔣介石來投射/影射某種價值。一方面,某些歷史學家想要藉由新的「知 識」而傳達某些意識形態給普通民眾(比方把蔣介石定調為228元凶的當代台灣)。另一方面,普通民眾也基於自己的意識形態而對新的「常識」有所渴求(比方 對國民黨與台灣充滿幻想的當代大陸)。

雖然日記、手稿、檔案等原始資料向來是歷史學界研究歷史的優良素材,但若一心想從私人材料之中找尋「歷史改寫」的論據,而重點卻擺在「功」「過」問 題之上,那末歷史仍不可能得到「改寫」,因為這只是將前一種歷史寫法的起承轉合抄襲一遍,然後換個反面答案而已。只有把蔣介石日記這種終究屬於私人的材料 安置於更大的歷史脈絡中,分析蔣介石的個人意志與歷史大勢間的張力,分析蔣介石受到的歷史限制,才能真正增進我們的歷史認識──當然,相信絕大多數有能力 的歷史學家都已這麼做,而且還必將這麼做下去。

更重要的是,當政治家開始出來藉此宣傳蔣介石有多麼偉大的歷史「功績」時,我們更要提防種種以學術包裝的政治宣傳,因為,這種學術不過是「去政治化的政治」而已。

(作者為台灣大學歷史學研究所博士生)

《台灣立報》2010-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