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16日 星期三

「死不悔改的統一派」──向陳映真致敬!

1959 年陳映真發表第一篇小說《麵攤》以來,今年正是陳映真創作五十週年。為了紀念這個特別的日子,趨勢教育基金會與其他單位,自九月底開始舉辦一系列的活動, 「向陳映真致敬」。此外,在陳光興教授的奔走下,歷經若干年籌備,「陳映真:思想與文學學術會議」終於在11月21-22日於新竹交大隆重舉行。

自2006年陳映真在北京中風迄今,臺灣的文學界、思想界、社運界似乎少了點陳映真的聲音。透過「向陳映真致敬」活動,人們漸漸找回陳映真的小說,以及其小說中對人的關懷,但是思想層次的陳映真,好像還是被忘了。

九 月廿六、廿七日於國家圖書館舉行的陳映真國際研討會,會中發表人關心的主題大多還是陳映真的文學,但現場卻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氣氛。在自由討論的時間,陳映 真的左翼與統一的關懷,成為了一些聽眾攻擊的焦點。會議結束以後,詩人李敏勇在《自由時報》上發表〈向陳映真致意〉文章,雖名為「致意」,但通篇論點是要 指出,「在研究陳映真、閱讀陳映真,仍然應該對陳映真『國家、民族』大旗的實相與虛相,有所檢證」、「進步的陳映真,還是進步的嗎?」十月二日,一名彰化 師範大學臺灣文學所的研究生,也在《自由時報》發文〈失真的陳映真〉,將前述觀點更為露骨的表白,「如果陳映真果如他過去勇於揭發國民黨政府的白色恐怖下 遭受迫害臺灣菁英份子,時至今日的陳映真是不是也能勇於揭發中國迫害西藏、新疆的鎮壓行為?」、「如果陳映真漠視了中國的霸權、侵略人權的行為,那陳映真 自始至終的「發聲」是為了誰?又為了什麼?」

當 陳映真統一的立場再度被尖銳批判之時,這些批判者何曾回頭細究陳映真作為一個「統派」的思想與歷程。如果不從陳映真的思想出發,而直接對陳映真的「統派」 立場進行攻擊,這是極不厚道的。陳映真決不是一個盲目的「統派」。陳映真透過對近現代歷史的重新梳理,企圖找尋臺灣社會的性質,從《人間》雜誌,到其舉辦 「臺灣社會科學研究會」,再到人間出版社所出版的一系列叢書(以「人間臺灣政治經濟叢刊」一套七冊為代表),都能明白陳映真的統派立場,是出於對自我的認 識、對鄉土的愛與關懷,更能體會到陳映真對近代帝國主義、資本主義蹂躪兩岸發展的不捨與指控。

今 年八月,筆者在北京有機會認識了老保釣、現任臺灣同學會會長的林盛中先生,對談之中,林先生特別提到陳映真在保釣運動史料蒐集上功不可沒。如果沒有陳映真 先生的居中牽線、來回奔波、出錢出力,代表中華民族「愛國反帝民族主義」的保釣運動重要文獻,難以重見天日。釣魚台問題就是帝國主義操弄的悲劇,無論保釣 運動最後的結局是什麼,它代表著是海內外中國人的「愛國反帝民族主義」。在保釣運動結束的卅年後,陳映真一肩扛起蒐羅史料的重責大任,探究背後的動機,套 一句林獻堂在光復初期領導「臺灣光復致敬團」回到南京時的名言:「簡言之,為民族主義也。」陳映真認為保釣運動開啟了七〇年代思想的熱潮,突破冷戰與「新 殖民」下思想的限制,影響了後來的鄉土文學論戰,接續了臺灣左翼的傳承。在人間出版社營運困難之際,陳映真還是決定出版《春雷聲聲》與《春雷之後》四大 冊,可見其背後思想的脈絡。

十 一月在交大舉行的「陳映真:思想與文學學術會議」,可以說較全面地回顧與探討了陳映真的思想,更觸及了陳映真的社會實踐與他對第三世界的關懷。在這一場會 議中,一些年輕朋友說「我們太小,我們不懂」,甚至嚴厲地批判陳映真與他的時代沒有為下一代找到定位。筆者同為八〇後的一代,對這樣的說法感到羞怒,在諸 前輩追尋我們的「過去」與他們的「定位」的荊棘路上,如果我們選擇成為不負責任的一代,永遠無法從過去找到我們的定位與未來,而我們的下一代又將如何去找 他們的自己、過去,與未來呢?我們是否又將被下一代嘲為「自私頹廢」的一代?陳映真也是為了追尋自己、過去,與未來,開啟了臺灣社會性質研究的大工程,我 想這應是陳映真給八〇後最大的啟示。

李 歐梵教授說陳映真是臺灣文壇少有的「知識型」和「理念型」的作家;曾健民醫師在交大會議上說,陳映真的政治、文學與藝術不應分開來談。只看文學的陳映真, 不看思想的陳映真,是不周到的;只看站在堅定統一立場的陳映真,不看對歷史深入了解、對鄉土熱愛的陳映真,更是不公道的。從陳映真文學中散發對「人」的 愛,一直到陳映真對國家、鄉土的愛,我要向「死不悔改的統一派」陳映真致敬!

(原文寫於2009年10月15日,12月4日增修定稿。刊於《統訊》2009年12月號,頁8-9。《統訊》版本略有刪節,此處以原題與原文發表。)